東風三月春江水,只見桃花不見人。
盛京城的春天,向來雨多晴少,難得見幾日太陽。
所幸那雨總下不大,細細密密,如牛毫銀針,攜著城外的江水風煙,染就陌頭楊柳、籬外桃花,亂了滿城風絮。
三月初三,正逢上巳,依舊是細雨濛濛的天氣。
位於盛京城外東郊的鎮遠侯府別業——武陵別莊,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春宴,舉凡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盡皆受邀,一時賓客如雲,十分熱鬧。
說起來,武陵別莊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了莊中有一片極大的桃林。
此際正逢花時,微風掃過,亂紅如雨,樹下的青石板路上落了好些細碎的花瓣兒,被風捲著、被雨挾著,到最後,終是零落成泥,化作靴底香塵。
只是,這般旖旎風流的美景,瞧在陳漌眼中,卻再也沒了詩情畫意,只剩下諷刺與荒蕪。
她怔怔地望向窗外紛飛的落英,心底皆是苦澀。
之前的她有多風光耀眼,此刻她就有多狼狽難堪。
“我再說一遍,玉珮不是我拿的!”
她顫抖著雙唇開了口,聲音因憤怒而微有些刺耳。
周遭靜極了。
沒有人替她辯解,也無人站出來為她說句好話,只有連綿的雨珠敲打屋簷,發出寂寥的聲響。
花廳面朝水榭那一側的門扇,此時已然盡數闔攏,將那戲臺子上伶人的曲聲也給隔開了去。
而原本應該坐著聽戲的各府姑娘們,這時候也幾乎全都離了座兒,在廳中圍成了一個並不規則的圓形,留出了中間約莫丈許的空地。
陳漌便站在這空地的中心,雙目泛紅,卻倔強地昂著頭,不去看對面的人。
“嘖嘖嘖,陳漌啊陳漌,虧你還是國公府的姑娘,說什麼玉珮不玉珮的,沒的叫人笑話兒.”
香山縣主郭媛閒閒坐在一方小圓桌之後,胳膊搭在椅背上頭,染了丹蔻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椅袱,杏眼半眯、彎眉略挑,下巴微微地抬著,有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倨傲。
身為永寧長公主膝下獨女,郭媛在八歲時便破例被封為縣主,如今她已年滿十四,出落得明豔動人,當朝蕭太后對她極是寵愛,在大楚朝的貴女中堪稱第一人。
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不凡,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紅織金線彩緯牡丹裙,長長的裙襬堆在腳下,宛若紅雲一般,頭上梳著望仙髻,插著一支金累絲點翠鳳釵,那釵頭上的珍珠足有拇指大小,光華瑩潤,越發襯得她眼同水杏、唇若含丹,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陳大姑娘,別怪我沒告訴你,你偷的可是宮裡最珍貴的‘九環螭珮’,是皇祖母親賜給我的,如今卻被你摔成了兩半兒,你要我如何向她老人家交代?”
郭媛沉著臉,發上金釵晃動、寶光灼灼,卻也映不亮她的眼眸。
花廳中沒有半點聲息,然眾人的面色卻是各異。
武陵別莊一關數年,直到今天鎮遠侯才頭一次在莊子上舉辦春宴。
可誰能想到,宴會上竟鬧出了這麼一樁天大的醜聞?成國公府最出挑的嫡女,居然偷了香山縣主的玉珮,這事情簡直叫人無法想象。
而更糟糕的是,包括永寧長公主在內的一眾夫人太太們,早在一個多時辰前就全都乘畫舫去“武陵源”遊湖去了,花廳裡全都是未出閣的姑娘,連個主持大局的長輩都沒有。
此事該如何了局,委實難以預料。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了另一位貴女——顧楠。
顧楠是鎮遠侯世子顧善之女,此次侯府舉宴,她就是當仁不讓的主家。
如今出了這事,她這個主人斷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總要出面轉圜一二。
只是,此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