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武府,一間風格樸素淡雅的書房裡。

年近六十的羅宏端坐案臺前,寬大的椅子上墊著一張貂皮,羅宏喜愛排場,衣食住行都喜愛擺排場,更喜歡坐在那寬大的椅子上,俯視對他行禮的武府弟子。

這種眾星拱月的滋味,無疑是令人迷醉的,享受他人的敬畏和恐懼,更是令人迷醉。

這一切都是絕對的權力所帶來。

若是繼續做賊,肯定不能堂而皇之的享受這種感覺,反而要東躲西藏,在那荒涼大山裡,與野蠻的惡獸,無知的賤民一起小打小鬧。

但匪就是匪,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骨子裡匪性難改,無論他穿著打扮和言行舉止,裝得多麼文雅,也改變不了他曾是個殺人如麻的惡匪。

好在人心貪婪,錢能通神,舍下萬貫家財,終於能走到這陽光下來,過上體面的日子。

至於這體面能維持多久,那就得看他還能給那位大人帶來多少好處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以為我已經夠貪的了,沒想到這王都裡的大人物,比城外的賊還可怕,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啊!”

羅宏自說自話地嘆了嘆氣,望一眼牆壁上的猛虎下山圖,聽著窗外細膩的雨聲,二十年前的豪情壯志,如今早已消磨殆盡。

這頭山中惡狼已經老了,即便臉上沒有多少老態,歷盡人世滄桑,心也老了。

這世上的道理,只靠一把刀,是砍不出來的。

唯有權力,才是最狠最快的刀,前提是你能握得住這把刀。

書房角落的牆壁上懸掛著一柄寶刀,寶刀蒙塵,他已經忘了多久沒有拔刀,甚至快忘了殺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天將暗,外面細雨中有人匆忙走來。

來人頓在門口,頷首道:“父親,出大事了,沈瀟帶人圍困萬馬堂,大兄已被沈瀟三人聯手斬殺,其餘弟子也被南城禁軍困在堂口,怕是,怕是會斬盡殺絕……”

羅宏臉上猛地一驚,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悲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會如此,我兒七品圓滿,尚有那等秘藥在身,怎會被……”

青年低聲說道:“父親,沈瀟有那把劍,咱們那夜在百味樓看戲,您也親眼見識過他的劍術,此子劍法詭異莫測,兄長多半是掉以輕心才會被殺。”

沈瀟闖百味樓那晚,這父子二人也在樓下吃酒看戲,倒也的確是看了一場不錯的好戲。

青年眼中陰狠一閃,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當初在城外就不該放走這三人。”

羅宏靠在椅子上,自顧地發出一串低沉笑聲,笑罷,神情變得空洞,道:“他可是沈滄的獨子,哪有那般容易就能殺死,你不曾見過沈滄生存的時代,不懂那人的恐怖,此子蟄伏十年,被我們父子幾人逼迫展露手段,如今他既已露了鋒芒,怕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誰能料到一場簡單的伏殺,會帶來如此大的隱患。

青年面帶憂慮道:“父親,咱們的身份會不會已經暴露了,否則這沈瀟豈敢如此大膽!”

“暴露?”羅宏譏諷一笑,“在那些權貴的眼裡,咱們的身份何時隱秘過,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莫要把人當傻子,之所以讓咱們混進來,不過是能給他們帶來好處罷了,有些事大人物不方便去做,就只能交給我們這種人去做。”

就算沒做好,最後也與那些大人物沒有關聯。

“那現在該怎麼辦,難道就不管不顧嗎?”青年焦急說道。

“不管可不行,不能殺人的刀,會被主子賣掉。”

羅宏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道:“取我刀來,會一會這沈家後人,今夜,應該會很漫長……”

“要不要通知一聲姐夫。”青年又道。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