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來說,話說到這裡,即便焦鴻銘是個聾子,也該聽出朕話裡的意思了。
他若有心引薦朕入朝為他所用,那此時便是一個極好的臺階。
可這個王八蛋,卻只淡淡一點頭。
“哦,是嗎,真好”
“敢問大人,好在何處?”
“好在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
焦鴻銘。
你給朕等著。
太傅他老人家就這麼坐在花廳裡和朕面面相覷,他時不時抬頭看看朕,又時不時低頭看看茶。
朕作為一屆太醫,也不好在太傅面前太過散漫,是以也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陪他正襟危坐。
許久之後,焦鴻銘似是察覺什麼,開口道。
“谷太醫,似是清瘦了些?”
朕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臉,又想起前段日子夏至一日三素的喂朕,不由笑了。
“下官連日逃亡,日日食不果腹,自然是要消瘦些的,勞大人體恤了”
焦鴻銘垂下眸子,指節兒在桌上輕釦兩下。
“不容易”
“是不容易,下官的髮妻夏氏,此刻還在京郊村舍中住著,她此番跟著微臣,也是受盡了苦楚”
“夏氏?”
“是,微臣的髮妻,正是驍騎參領家的五小姐,夏至”
焦鴻銘點著桌臺上的手一停,眼中卻無甚頓挫,只抬眼對朕說道。
“如此,谷太醫不若將尊夫人帶至府中暫住,好生修養些日子”
朕側目,心裡挺滿意焦鴻銘的這番客套。
畢竟,谷府如今是回不得了,若想把夏至接回京城,的確得有個能夠暫住的大宅子,於是便明知故問道。
“大人府中可有女眷?賤內若來,可會擾了尊夫人和令慈的清淨?”
焦鴻銘仍是笑,一雙眼睛似是要將人看透。
“朝堂皆知本官未曾娶妻,母親也於前年辭世,怎麼善於推理的谷太醫,竟未察覺這太傅府中,只有本官一位主人?”
朕在心裡冷笑。
朕當然知道這太傅府中只有一個主人。
焦鴻銘這個袖,打孃胎斷到今日,硬生生斷成了朝中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從前朕批摺子時,常會見到那麼一兩份忠肝義膽的彈劾奏摺。
這些奏摺裡頭,倒是沒有一句彈劾太傅政務的,都只來來去去的倒騰一件事。
那就是太傅逛樓子了,太傅養小倌兒了。
太傅下了朝就去逛樓子了,太傅逛完樓子就把小倌兒領回家養著了。
朕每每看著這些摺子,心裡都恨的牙癢癢。
你要玩小倌兒可以,你至少玩死上一兩個,朕才好定你的罪,你把人帶回家好吃好喝的供著算怎麼回事兒呢?
你這樣朕還怎麼借題發揮?你這樣朕還怎麼誅你九族?你這樣朕還怎麼替那些可憐的小倌兒聲張正義?
焦鴻銘啊焦鴻銘。
你真是卑鄙的同時,還佔住了一個下流。
“谷太醫?”
朕恍惚抬了頭,發現焦鴻銘正定定看著朕,還伸出手來,在朕眼前晃了兩晃。
朕乾笑了一聲。
“下官不敢竊聞大人家中之事,只是沒想到大人會願意讓下官帶著內子暫住府中,下官實在是不勝欣喜,這才慌了神”
焦鴻銘似乎格外喜歡看朕走神的樣子,他眨眨眼,一瞬笑開。
“是嗎?”
“是啊”
焦鴻銘忽然抖著肩膀大笑起來,從前他若是敢在朕面前這樣,便算是御前失儀了。
是以朕從未看過他這樣開懷大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