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夜間,朕獨自臥在睡房之內。

方才朕和梅子驕堂下相談,談著談著,就同他約下了明日一道打馬回京的事。

子夜初刻,月黑風高。

朕候著客棧中的一干人等都睡下了,才摸黑從窗邊翻了出來。

七月尾巴,香花漸次而來。

朕順著客棧屋後一片連綿的小花叢摸了摸,果不其然就摸到了一隻肥肚兒熊蜂。

這熊蜂胖的詭異,夜間也不歸巢,可見是吃多了蜜粉,身子重的飛不回去了。

朕笑了笑,掏出懷裡的一根銀針,在它肚上紮了扎,而後便將它放飛了。

方才朕翻窗之時,客棧外還是一片烏雲蔽月的暗淡。

可此時,朗風卻吹散了那片烏雲,月光頓時傾瀉而下。

朕動了動耳朵,聽著身後細微靈巧的腳步聲,不覺一笑。

是了。

就是這個腳步聲。

朕的梅卿,習的是大內功法。

平日裡不論是走路還是急奔,他都是這樣謹小慎微的身法步態。

這一點細微的腳步聲,也是朕從前不帶護衛出宮的底氣。

因為朕知道,只要有梅子驕在,朕就一定不會遇刺。

朕回過頭,見梅子驕從窗欞間一躍而下,通身紅衣,將他襯成了一隻夜遊的紅狐。

他拔出繡春刀,將刀尖抵在朕脖子上,似笑非笑的問道。

“你到底是誰?”

朕看著那寒光熠熠的繡春刀,想起當年初賜這刀給他的時候。

那時,梅子驕還是個少年。

身子骨單薄,眉眼也單薄。

他使柳葉刀使的好,一口氣殺了百八十個同他一般大的孩子,才有機會進錦衣衛,做朕的護衛。

那時的朕看著他,也看著他手裡的柳葉刀,許久之後,才同他說道。

“柳葉兒刀不好,這刀兩面開了刃,用的好傷人,用不好就傷已,以後你就用繡春刀吧,曹公公,把朕幼時耍過那口繡春刀找來給他”

幼年的梅子驕得了寶刀,臉上卻不見喜色,只硬邦邦的跪地謝恩,面無表情的垂著頭。

朕見他這副模樣,便知他是殺人殺麻了心緒,一時緩不過來。

於是便擺了擺手,叫他退下了。

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

梅子驕從棵豆芽菜,長成了狐狸精。

朕賞他的那把繡春刀,也兜兜轉轉,架到了朕的脖頸子上。

“你道我是誰呢?”

朕藉著月光端詳他。

他亦藉著月光端詳朕。

“陛下駕崩,舉國大喪,你今日見我,竟隻字不提陛下之死,谷太醫是沒聽聞此事,還是......早已知曉了此事?”

朕伸出一根指頭撓了撓頭,將梅子驕今時今日的言行攏了攏,約麼生出了一個念頭。

“梅子驕,你今日拿刀指著我,是怕我回京敲登聞鼓昭告天下,陛下素來龍體無恙,此番暴病駕崩,乃系另有隱情嗎?”

梅子驕聞言冷笑。

“太醫灼見,雖不知太醫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竟能治癒本官的飛刀之傷,但谷太醫如今若想活著回京,只怕也是痴心妄想”

朕聽了他的話,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梅子驕,你也......叛了陛下麼?”

梅子驕輕哼,唇邊扯開一個淺笑。

“這不是你一介太醫該操心的事”

朕心口有些發堵,實是看不明白梅卿唇邊的笑意,仍追問道。

“你為何叛他?”

梅子驕似是失了耐心,手臂一揚,繡春刀便劃破了月色。

朕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