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光下落 (第1/4頁)

似乎是第一視角。路壬想。但他莫名很清楚，擁有這雙眼睛所看見一切的人絕對不是自已。

視野裡最開始是昏暗的天花板，看不清臉的人們在他的耳邊說著什麼，但路壬聽不清。然後是骯髒的室內，垃圾堆在角落，紙箱上爬過蟲類，房間的死角是蜘蛛的樂園。而“他”永遠在房間的正中心，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只有眼球還在轉動。所以路壬在他的眼裡看見了正在織網的蜘蛛，看見雨天裡頻繁進出的螞蟻，看見在垃圾堆裡竄過去的老鼠，同時，看見那扇高高的，只能看見一小角四方天空的窗戶。那扇窗戶經常是灰濛濛的樣子，以至於“我”總覺得天就是那樣的色彩，只有偶爾被雨水洗滌過才會發現，原來天是那種藍色。

只是瞬間，他和這個身體的擁有者產生了莫名的共鳴：世界，原來就是這樣子的。一片小小，灰濛濛但偶爾變成藍色的天空，骯髒充滿灰塵的地面，進進出出吵鬧的人們，和不會說話，比他更加渺小的蟲獸。在他無聊的時候，在那群大人的談話聲裡，他會去看那些比自已更加渺小的事物。

然後在某天，他碾碎了一隻走錯軌跡的螞蟻。但他知道，並不是螞蟻走錯了路，是他故意留下了塊麵包的碎屑。他引誘那隻螞蟻來到了自已的身邊，然後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殺死了它。就像那些大人對待自已一樣。他們也像是對待那隻螞蟻，身體搖搖晃晃地走進這個狹小的房間，然後對著他拳打腳踢，拉扯著他的頭髮，讓他的身體在地面上拖行，用手覆蓋在他的小腿，蜿蜒向上，緊緊捏住留下淤青。好疼，好痛，明明最開始還會產生這種情緒。但現在已經開始逐漸麻木，痛苦原來也是可以變成習慣的。路壬從沒想過，也從不知道，他甚至不敢繼續深想“我”的想法。他只是覺得，天越來越暗了，周圍越來越黑了，耳道傳來嗡鳴，他彷彿變成那隻被自已碾死的螞蟻，然後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同樣變得粉身碎骨吧。

路壬閉上眼。

再次睜開的時候，四周沒有看見人，但是很吵，不知道什麼一長一短的聲音在外響個不停，喧鬧聲，腳步聲，還有別的什麼，路壬聽不出來。但“他”還是坐在房間的正中央，然後靜靜等待今天的結局，再像是從前每日那般，和這個骯髒的小屋一起陷入沉眠。天越發的暗下來，很奇怪，到現在還是沒有人走進這間小屋。身體的主人眼珠落在進來的木門上，他其實聽見有什麼越發接近了這裡。但是，這個腳步不對，不是一個人，不是虛浮的聲音，吵鬧、跑步的聲音，最後在門邊停下，“砰”的一聲，門被踹開，狹小的房間湧入了無數的，沒見過的人。他們穿著黑白統一的衣服，低聲交流著什麼，身體的主人聽不見，他只是愣愣抬起頭，然後，那些人靠著牆壁立正，誰走了進來，在這具身體裡的路壬產生某種奇怪的預感，直到他望見對面灰藍色的頭髮，木望津？路壬皺皺眉。但是，身體的主人似乎不是他這樣的表情。因為路壬感覺到這具身體突然加速沉重的心跳，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木望津伸出手，然後拉著“我”往那永遠緊閉的門口外面走去——

他才發現，世界並不是一個狹小的盒子。

他看見許許多多的人影，熟悉的，陌生的，哭泣的，憤恨的，欣喜的，麻木的。他看見有人在劇烈反抗，有人在跪地祈禱，有人在自我了結，有人在放聲大哭。世界的符號在瞬間隨著燥熱的風一同湧入“我”的觀感。而牽著他的木望津似乎說了什麼，然後笑起來。他拉著“我”繼續往外面走，他們穿過破爛的木製走廊，穿過雜草叢，穿過硌腳的石子路，站在可以看見地平線的公路上，遙遠的，漆黑的地方，莫名閃爍著天外的光芒，在眼中迴盪。他終於聽清木望津在說什麼了，他指了指天空：這是月亮.”又指了指遙遠的公路之外：“那是海。”

灰藍髮的少年笑了：“要好好活下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