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益祥定做的新衫自然是光鮮靚麗,這種最上等的面料聽夥計說來自波斯,西域特有的香蠶加古法的手藝,四十年的老工也要耗時一月才能織成一匹,產量自然極低,加上許三娘遠近聞名的裁剪,成衣會自帶沁人心脾的異香,數次漿洗也不會減低一分。就連宮裡的妃子都需要託人早早預定,逢年過節才能拿到貨,至於尋常富貴人家,就是預付幾百兩銀子也得耐心等著。

秦夕是個窮光蛋,可他既不用預定,也不用付錢,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他穿好,換做別人肯定是眼前一亮,但他是眼前一黑,胃裡不斷翻騰只想吐,像有人拿著燒火棍不停的捅他的喉嚨,更痛苦的是還要穿著這身行頭跑遍半個太原府,他甚至感覺出氣都很困難。

兩個姑娘一會給他扯扯這邊,理理那邊,他感覺火大,可又盛情難卻,三娘就像打量一個白麵饃饃一樣,站在旁邊笑眯眯的看著他,他有些毛骨悚然,手腳開始冒汗,連褲襠都是汗。

那兩個不識趣的見他額頭在冒汗,還不停的問:秦爺,熱嗎?腰帶要不要鬆鬆?

他真想破口大罵,豪商巨賈、達官顯貴之流的行頭為什麼要穿在他這個窮鬼身上?他又沒定做,也沒銀子,要逼秦夕做他不喜歡的事,只會有一個原因,為了朋友。

謙益祥的老闆許三娘自然是許四孃的姐姐,許四娘恰好就是秦夕的朋友。曉不得從哪兒打聽到他要來太原拜壽,提前兩個月,抽風般的叮囑三娘連夜趕工,給他專門做了這身衣裳。秦夕當然不想要,他覺得能把屁股遮住的就是好衣裳,四娘卻道:衣服不是白穿的,晉王老兒的壽宴是何等榮光,你穿姐姐家的衣裳,逢人問起,你就說是我許家的手藝,呵呵……呵呵……

都是奸商,惹火了我把鋪子都給你們燒球。秦夕自然不好罵出聲來,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於是他發誓以後要少喝許老四家的酒,他家那個啥子雞其實也很一般了,另外將來就是光著屁股在街上翻跟斗,也絕不扯許老三家一尺布。

好不容易弄完脫身出來,走了半截,他發覺一路都有人都在瞅他,有小姑娘掩面而笑,有大娘指指點點,莫非是臉上沾了坨狗屎?還是三娘那個潑婦在我背後繡了個王八?越想越覺得刺撓,愈發的毛焦火燎,於是花了二十個銅板買了頂極大的風雪帽,九月的天氣,戴這帽子穿這衣裳就像一隻頂著鍋蓋的火雞,但至少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為了朋友又儲存了臉面,他就開始高興起來,哼著小調穿街過巷,看見巷口兩隻狗在打架,他甚至學了兩聲狗叫。

晉王府太原城北,四方之宮。

端午的時候就收到世子手書,邀他前往王府敘舊,共賀晉王六十大壽。秦夕向來不喜與官府朝廷打交道,江山與江湖,幾時相干?但今次去拜會晉王卻是例外,他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兄弟,卻不擁一兵一卒,不掌一權一印,遠離京城常年流連於名山大川,不問世事。世子雖生在宮闈,也無心朝堂,好交豪傑,喝豪酒,行事大方磊落,樂善好施,又得數位名師老道的點撥,頗受江湖各派敬重,父子二人自願放棄高官厚祿,只求明哲保身,試問又有幾人能做到?

想起去年川中唐門大少成婚盛宴,幾人素未謀面卻一見如故,把酒言歡三天三夜,喝乾大少珍藏十二年的竹葉青,如此脾性相投的朋友盛情相邀,尤其想起手書上兩句話:天南海北一窖酒,重陽只待秦大俠。有酒,有朋友,秦夕實在想不出不去的理由。

城南走到城中,日頭已經偏西,太升客棧留著上房,他卻絲毫沒有休整的打算,這客棧最好的酒比貓尿也強不了多少,思前想後,還是提著從江南賀家賒來的兩株極品山參,找好酒去吧。

他知道賀應川不會找他要錢,去年天門派慧嚴師太掌門大典,他和賀胖子覺得無聊,就比賽爬樹,他贏了。胖子答應只要賀家有的,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