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農曆三月初,我受一位故人厲邀,去南京了結一樁舊案。

因旅途大概需要20小時,便隨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與命運相關的書,塞進行禮箱,火車上打發時間。

三月可能是旅行淡季,硬臥包間只有我和一個精神飽滿、著裝有些妖豔的少婦。那婦人把行禮箱塞到床下,吃食擺滿窗前小餐桌;接打了幾個簡短的電話,拿起一袋膨化食品,向我客氣地揮了一下,便吃起來。

吃完,垃圾裝袋,收拾乾淨。

她大概是無聊,伸頭看我手裡的書,小聲讀出書名。

我對在公共場合收起自已垃圾的人,總是心生好感,雖然這是他們應該做的。

我衝她微笑,算作回應。

她又讀一遍書名,問我:你信命嗎?

我說信也不信。

她說:怎講?

我說,信,命運看不見摸不著,不知從哪信起;不信,有些東西又解釋不清楚。

她說她小姨與我年齡相仿,卻完全信命。

我放下書:完全信?驗證過?

她搖頭說不知。

大概是看我疑惑的眼神?她給我講了她小姨的故事……

本來她去南京公幹,火車到了徐州站,她接到一個電話,讓她在此下車。

我看著她收拾行禮,忽然有些留戀,跟她說:你小姨的故事還沒講完呢!你說她今年47歲,你才講到27歲,還差20年沒講!

她有些歉意,說你加我微信吧,如果你還想聽的話……

後來,我打過兩回,她都是不接結束通話。我想大概是灰姑娘過上了幸福生活?或者,城堡裡也不安寧?

我沒再打。但我覺得她小姨27年的人生故事也挺有意思,就試著寫出來。

以下是她的故事:

她出生在1977年的大年初一。

1977年大年初一,天寒地冷,草木枯萎,大地泛灰,除了橙色的陽光,人世間幾乎找不到一種讓人心悅的色彩。

蘇北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一戶成姓人家,迎來第三個孩子,是個女孩,生在大年初一寅時。

早上,孩子爹從外面回到家,看到婆娘又生下一個小孩,心想:又多一張吃飯的嘴!面無表情地躺倒在婆娘對面的單人床上,矇頭睡去。

兒子和大女兒合力做了一大鍋地瓜苞米粥,這是一家人的早飯,吃不完的話,有豬狗和雞鴨接著吃,總之,一蔬一飯不浪費。

飯後,娘請求孩子爹給小女兒起個正式的名字,等年假結束後,去鄉里的民政局上戶口。

爹看一眼襁褓中的小女兒,淡然道:“叫三丫。”

三丫還有一個九歲的大哥和六歲的大姐。她本來還有個二姐,但只活到三歲就因病夭折了。

如今,她的降臨,對於這個貧困、冷漠的家庭來說,只有兩種態度:一是累贅;二是無所謂。

如果生命可以選擇,有些人大概是不願意來到人世的,因為沒人歡迎他到世上來,其實他自已也不想來,可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來了。

娘躺在昏暗破舊的床上,有氣無力又堅決道:“又叫三丫?不妥!”

娘覺得不妥,是因為夭折的那個丫頭生前小名也叫三丫。雖然又生個女孩,但好歹也是條小命,總該忌諱點,還是希望她長命百歲。

見孩子爹無謂的神情,娘緩聲道:“上戶口總得起個大名,總不能叫成三丫,也不好聽啊!”

爹看一眼婆娘,不耐煩道:“你也讀過幾天私塾,就隨便給她起個名字吧,賴名好養活。況且,她生在大年初一,命不會太差!”

娘雖矇昧,但老話說 “大年初一出生的人是娘娘命 ” 她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