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好,休養一陣子,腳也不痛了,感覺身體倍兒棒。可是生活空間只在這方宅院裡,最遠就到門口,往往是腳沒踏出去就被抓了回來。

似乎掛念著我是個病患,近來菜色都以蒸、煮、燉為主,滿滿一桌。叫得出名字的有鱖魚,骨頭湯,炒蛤蜊,拌春筍和萵苣。

菜裡沒放辣椒,只以少許胡椒和鹽佐味,因為食材夠新鮮,也令人食指大動。

正餐後還有甜品,青色瓷盞中,淡金色的蜜糖上浮著白色小花,瓣瓣分明,散發出濃厚的奶香味。

碗底也隱約可見精妙的花紋,這家人到底是多喜歡花啊。

“蜜浮酥奈花,你在密州時就吵著想吃。”父親笑著,似乎心情很好,“爹爹今日不飲酒,也陪著媛媛吃。”

我吃了兩口,齁甜,又是蜂蜜又是牛乳,甚至還有股酥油味兒。

“你也快是大姑娘了,到了汴京,更不可像從前那樣任性。”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勺子,看向他的妻子,“婉娘,過幾日繼續教她《論語》。女孩兒家,不僅要明理柔順,還得識幾個字,以免日後被人看輕了去。”

我迅速白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

女子也笑道:“女紅也不可落下。從前學過的《女誡》《家範》也要時常複習。”

這兩口子一唱一和,安排得明明白白。我送他們一人一個白眼,可畢竟寄人籬下,又是十來歲的模樣,只能忍辱負重。

四月初八這一天,我一早被揪起來,按在放了不知道什麼香料的洗澡水裡。泡完後,母親拿起梳子站在我身後。

“想梳什麼髮髻,雙丫髻還是垂螺髻?”

我努力從字面上猜測最終效果,她見我猶豫不語,笑道:“還是垂螺吧,開春頭髮長了不少”

話畢就分開兩股頭髮,在靠近耳下的位置結成鬟髻,類似雙馬尾,又一邊簪一朵淡粉色珠花。

接著替我換上鵝黃內搭和淡橘百褶裙,最後在外披了一件及腰草綠色外套。

我對著鏡子左晃右晃,外套兩側開叉,能活動自如。母親審美不錯,加上小姑娘清秀可人,淡粉配淡綠也不顯俗氣。倒是頭頂蓬勃生長的幾撮黃毛,與春日之景相得益彰。

一輛馬車候在門外,一名灰衣家丁垂首在側。

母親先把我送了上去,然後自已也進了馬車。春琴以及另一個婆子也先後進來。

馬蹄踢裡哐啷敲在石板路上,大約行了十來分鐘。似乎到了某處鬧市,市井之聲不絕於耳。

我忍不住好奇,掀開錦簾一角,打量著外面。

馬車行於坊巷之中,遠遠可見一碧瓦朱門的城樓。中央的城門樓透過斜廊連線兩座朵樓,典雅又莊重。

我看得出神,母親笑著說:“是宣德樓。官家,皇后,還有各位娘子公主都住在裡面,你爹爹偶爾也會去。”

哦,那就是皇宮吧。

“那我們要去哪兒啊。”我問。

“今兒是佛誕日,去大相國寺求些浴佛水。”她說話總是蘊著溫柔笑意,“保佑我們貞媛,無病無痛,平安喜樂。”

父母之情,古今相通,看著她的面容,我有一絲動容,也暫時原諒了裹小腳的事。

大相國寺,光聽這名兒感覺是個肅穆莊嚴的古寺。

一下車,首先映入眼的便是個棚屋,其中堆疊著十幾個木質籠子,關著幾個月大的小貓。

“瞧瞧咱們家的‘烏雲踏雪’,這品相,整個京城找不出第二隻。”

他口中的“烏雲踏雪”是一隻通體黝黑的貓,唯有四個小爪雪白。

“還有‘金絲虎’,‘宵飛練’,‘墨玉垂珠’……”

我依次看過去,這不就是橘貓,白貓,和白尾黑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