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指了個空位。與明倫閣不同,因男女之防,先生與學生之間垂了一片珠簾。

座位在右後方靠窗,前面是李清照,左面是趙蕙蘅,斜前方應該就是岐國公的孫女王氏了。

我剛屈膝坐下,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兩手空空,我的書箱,似乎在翻窗逃離時忘了帶走,遺落在明倫閣了!

完了,這下完了,要是被發現,肯定會被列為重點懷疑物件。

可是眼下得先把這節課混過去,我戳了戳李清照的背。

她目不斜視地往後移了一寸。

“借支筆。”我說。

挺得筆直的背微微一震,隨後她從筆筒中抽出一支毛筆,反手遞給我。

拿到筆後,我又向左側的趙蕙蘅輕咳幾聲。

她也面不改色地往我這邊移了一寸。

“借本書。”我說,“隨便哪本都可以。”

她滿臉不情願,但還是趁著夫子低頭時遞了冊書過來。

有了筆和書,我裝模作樣地聽起課來。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黃夫子念及此處,閤眼撫髯,身體也跟著輕輕晃動。彷彿正置身江南春水之中,隨波逐流,臥眠聽雨。

趙蕙蘅隨手塞的是一本【金剛經】,又是熟悉的沒有標點,我只能盯著【如是我聞】四字發呆。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正看到【大比丘眾】,忽感一道目光落在腦門,我暗道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夫子慈中有威的語調,穿過珠簾,悠悠飄到耳邊。

“趙小娘子。”

我下意識站起身,又飛快坐下。

王氏回頭看了我一眼,轉身捂嘴竊笑。

“你可知‘壚邊人似月’一句,所用何事?”

“可是‘卓文君當壚賣酒’?”好巧不巧,卓文君算是我老鄉,我對她的事蹟也略知一二。

“正是。”他挑眉,繼而道:“詞也,用事最難,要體認著題,融化不澀。此句暗含‘文君賣酒’一典,熟事虛用,與全作渾然一體,自然流貫。乃用事,而不為事所使也。”

他起身,在案前緩緩踱步。

“【花間集】由後蜀趙崇祚編選,多為花間派詞。自溫飛卿而下十八人,凡五百首,乃近世倚聲填詞之祖也。雖文之靡,而長短句精巧高麗,情真而調逸,思深而言婉,可謂工矣。”

“長短句遣詞最難工,稍不如格,便覺齟齬。諸位可將此集誦讀,領悟音韻句法,以宜文辭。”

趙蕙蘅和王氏紛紛應聲。李清照一手托腮,目光在書冊上流連,直到夫子點到她,才如夢初醒般點點頭。

“趙小娘子?”他又微笑著看我。

“學生定會反覆誦讀!”我朗聲答道。

“好。”他讚許地點點頭,“不過小娘子入學晚,之前講學落下不少,還請自行背誦【金剛經】第一品至第五品。”

我一邊應下,一邊手不自覺地去抓髮髻,怎麼倒退千年還是逃不過背書的命。

課後,王氏湊到趙蕙蘅身邊,耳語道:“她是你誰啊?”

趙蕙蘅絕望地閉了閉眼,咬著牙關道:“……姑姑。”

“啊,不會吧。”王氏拖長了音,“你們看起來一般年紀,而且她…...”

我斜了她一眼,不要當著本人的面說壞話!

趙蕙蘅提著書箱,腳步邁得飛快,頭也不回出了學堂。

王氏追趕了她幾步無果,轉頭笑眯眯地對我道:“我叫王令嫻。”又指了指李清照,“這是我表姐,李清照。”

“幸會,久仰。”我說。

李清照收拾好書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