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做真時真亦假

傍晚時分,采芹就匆匆忙忙趕回來了,霍柔風沒在自己院子裡,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正在院子裡踢毽子,見到采芹連忙笑著告訴她:“大娘子留了九爺用飯,姐姐到大娘子院裡去找吧。”

采芹伺候霍柔風八年了,自是不會像這兩個小丫頭一樣不知輕重,什麼事能讓大娘子知道,什麼事不能讓大娘子知道,她心裡有桿秤。

她回到自己屋裡,掩了房門,用鑰匙開啟床頭的箱子,拿出一件縫了一半的小衣,這不是她的,這是做給霍柔風的。

霍柔風的衣裳都是由霍家自己的繡坊裡最有名的老師傅縫製的,但是貼身小衣卻是采芹來做。

采芹一邊飛針走線,一邊在心裡嘆息,她已經十八歲了,即使沒有放出府,也不能一直待在九爺身邊了。九爺身邊服侍的人雖然很多,可是知道九爺是女兒身的,現在也只有她一個了。

這件事她和誰都沒有說過,就連自己的老子娘也沒有說。

以前九爺還小,她只要看緊了就行,可是現在九爺一天比一天大了,再過一兩年,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可怎麼辦呢?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采芹連忙把手裡的針線重又放回箱子,整整衣裳,問道:“誰啊?”

“采芹姐,我是採荷,跟您說個事兒。”門外響起一個輕脆的聲音。

採荷話音未落,采芹就把屋裡開啟了,笑著說道:“我剛回來,正換衣裳,你快進來吧,什麼事這麼急?”

採荷是霍柔風身邊的二等丫鬟,十六歲了,也是家生子。

“昨兒個九爺不是說想聽咱們念整本的群英傳嗎?今天一大早我就讓寶田去買,可是等到下午了,也沒見寶田回來,我就到外院裡守著,剛才寶田才兩手空空地回來,我問他怎麼去了這麼久也沒把書買回來,您猜他怎麼說?”採荷連珠炮似的說道。

采芹微微蹙眉,問道:“不就是買書嗎?還能怎麼樣?”

採荷道:“寶田說整本的群英傳只有擷文堂才有,他把擷文堂在杭州城裡所有的分號全都跑遍了,那群英傳明明是擺在鋪子裡的,可是卻不肯賣給他,要麼說這書印錯了,先不賣了,要麼就說掌櫃的要自留。這些年來,給九爺採辦東西的差事都是寶田乾的,他初時還以為是巧合,可是這麼多家分號都是這樣說,他又不是傻的,自是知道這擷文堂有貓膩,可這事斷然不能告訴九爺,采芹姐,您說這是不是和咱家的生意有關係?”

采芹眉頭深鎖,擷文堂是刻書賣書的,做的是讀書人的生意,和永豐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這幾年來,寶田拿著給九爺採買的差事,杭州城裡開鋪子的,大多都認識他,也就是說,擷文堂不是不想做他的生意,而是不想做九爺的生意,或者是不想做永豐號的生意。

她正想多問幾句,外面傳來請安聲,是霍九回來了。

采芹連忙叮囑採荷:“九爺若是問起,就說沒有買到,已經和書鋪打了招呼,明天再讓人去看看。”

採荷答應著出去,采芹換上一副輕鬆愉悅的神情,信步去見霍柔風。

霍柔風穿著件杏子黃的衫子,烏黑的頭髮用兩個碧玉環綰成一對小抓髻,襯得一張小臉膚光勝雪,眉目如畫。

采芹輕聲輕腳地進了屋,使個眼色,屋裡的丫鬟小廝全都退了出去,采芹這才輕聲說道:“九爺,奴婢問清楚了,那個貨郎上個月就來過兩回,但那時也只是和買貨的大姑娘小媳婦說笑幾句,言談舉止也甚是規矩,並沒有說別的,想來那時是來摸底的。”

“那貨郎說自己是蕭山人,都叫他張二哥,我娘說那人眉清目秀,沒有尋常貨郎的油滑,看著像是讀過書的,有點像大戶人家當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