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已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十分空曠的石洞。

四周都是深灰色的石壁,他躺在一張鐵質的床上,四肢被束縛住,周圍擺放了各種他看不懂的儀器,有些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顏色的藥劑,空氣中浮動著刺鼻的氣味兒。

剛醒沒多久,石洞外突然走進一行人,全都穿著防護服戴著手套,看不見臉,中間的人站到肖遙身邊打量了他一會兒,衝身後擺了擺手。

身後的人會意,擼起肖遙的袖子露出胳膊,用棉籤在面板上簡單消毒,拿出根裝著藍色藥劑的針管就要往肖遙胳膊上扎。

肖遙不知道這是在幹什麼,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懼,身體開始劇烈掙扎,鐵床隨著他的動作搖晃著發出聲響,在寂靜的石洞裡格外刺耳。

周圍的護工見狀立馬衝上前死死按住他,他動不了,眼睛無助地四處張望,從這些穿著白色防護服的護工身上掃過,看見其中一人在動作中裸露的脖頸,面板上印著一個鮮紅的骷髏頭。

他記起蘇昱給他念過的書本,書本里描述的地獄好像就在地底,穿著白色防護服的護工像索命的鬼魂。

被注射藥劑之後,肖遙很快又陷入昏迷,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關在了一個鐵籠子裡。

不見天光的石洞裡總是陰冷的,痛苦的低吼自鐵籠裡傳出,撞在泛潮的石壁上,回聲連綿不絕,一陣蓋過一陣,卻怎麼也傳不到地面。

肖遙覺得自已的靈魂好像從身體裡抽離,懸在石洞頂部,像那些來了又走的護工一樣,漠然看著鐵籠裡神志不清、渾身戰慄的少年。

護工們從不和他對話,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死物,只時不時站在鐵籠外給他拍照片,用紙筆沉默地記錄著什麼,再給他注射各種藥劑。

一個月的時間,肖遙無數次覺得自已沒在活著,可痛苦那樣真實。

被放出來那天,他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樹叢在他眼前搖搖晃晃,晃得他有些暈,最後一頭栽在了草地上。護工見肖遙躺在地上,看也沒多看一眼,冷漠地繞過肖遙,漸漸走遠。

肖遙躺在地上,轉動腦袋,注視著護工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撐著地面站起來。

飯糰不知被誰扔在了樹林裡,肖遙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把飯糰抱起來,脫了身上的外套包裹它,把它帶到一處有落葉和鮮花的空地,讓它長眠地底。

在隆起的小土包旁坐了不知多久,肖遙望著蘇昱的住處的方向,終於起身朝那邊走去。

離那房子越近,他的腳步就越沉重,他不敢抬頭看那扇窗,一直盯著腳下的路,直到路被圍欄阻擋,他立在圍欄邊,指甲都陷進肉裡,幾次調整呼吸,還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有什麼資格哭呢?如果那時候不躲在樹後面,如果早一點衝上去阻止,或許就不會……

懊悔和痛苦將他淹沒,讓他哽咽著哭出聲來。

一陣風吹來,帶著揚起的煙塵和煙燻味兒,一股腦鑽進氣管,激起劇烈的咳嗽。肖遙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一手顫抖地扶著圍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廢墟一樣的房子。

房子似乎被大火燒過,白色的外牆被燻成黑色,原本緊閉的鐵門大開,屋內陳設的傢俱被燒得面目全非。

肖遙的腦子一片空白,本能讓他停止思考,不要去想這裡發生過的事情,不要去想這裡住過的人。

這晚肖遙徹底離開了孤兒院。

他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只知道他在那座房子裡沒有找到蘇昱,他向著樹林和草地的盡頭固執地走著,發現盡頭之外是另一片曠野。

他沒有猶豫,他不可回頭。

他擁有的一切都在這片土地消亡。

他的身後是萬丈深淵,退後一步就會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