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牢房。

宋榮被抓進來後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這半個時辰裡,她不斷回想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完全不知曉自己為何會被抓進來。

因為有母親和大姐的囑咐,她這段時間下衙後大多都是直奔回府,連同僚們的小聚都不敢多去,去了也會尋個由頭早點回家。更別提刑部抓人的理由是收受賄賂,然而她這段時間根本就沒收過別人的贈禮……

不對,她還真收過一些。

全都是家裡人和一些沾親帶故的熟人送的禮,壓根算不上行賄。

宋榮慢慢從牢房的草垛上爬起來,坐直身體,直勾勾地盯牢門的方向。

春日的陽光透過狹窄的窗戶灑落在她的身上,沒能將牢房裡陰冷潮溼的空氣驅散,反倒讓她覺得身上更冷了。

她驟然有種被人世間所拋棄的孤寂之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①”宋榮唸了一句詩,苦笑道,“想不到我還年輕,便能親自體會詩中難言的悽慘愁苦。”

不知等了多久,有嘈雜的聲音傳來。

“大人,我是冤枉的……”

“大人,求求你……”

“大人……”

……

似乎是來了位品級不低的官員,獄中的犯人都鬧了起來。

她們一個個伸出手去,宛若黑夜裡邀人墮入黑暗的魑魅魍魎,都想讓進來的隊伍停留在自己的牢房門前。

宋榮扭動僵硬的脖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群身穿紅字黑底衙役服的人走來,為首的官員身形微胖,身穿藍色絲織朝服,朝服上縫有鷺鷥的補子。

視線往上看去,來人柳眉鳳眸,端的是冷肅的氣場。

“嚴大人……”宋榮張了張嘴,一瞬間不知該有什麼反應才好。

衝上去叫著喊著自己是冤枉的?還是向她跪地求情,讓母親託關係把她撈出去?

似乎都不是好提議。

她還未到窮途末路的處境,實在是抹不開臉面去行乞討之態。

宋榮垂下眼眸,又重新躺回乾燥的草垛上。

“宋大人看起來狀態還不錯,似乎對牢房裡的環境適應得挺好。”

倏然,身後傳來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宋榮轉過身,瞧見了站在牢房門外的嚴文彥與她身後的一眾衙役。

對方姿容端正,面上卻是與她氣質不相符的戲謔表情。

“嚴大人。”宋榮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啞聲喊道。

“宋大人,”嚴文彥笑著道,“順天府接到報案,有人告發你收受賄賂,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身後跟著的牢頭臉色不太好,但並不敢插話。

宋榮沒什麼多餘的反應,只定定地盯著嚴文彥瞧,然而最後也沒能從這張狡黠的臉上看出朵花來。

“把鎖開啟吧。”嚴文彥命令道。

“是,大人。”牢頭慘白著臉應道。

官大一級壓死人。即便她的頂頭上司暗示要想盡一切辦法將人留下,但上頭都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更遑論她這個小小牢頭。

宋榮被順利地帶出刑部的牢房。

雖然沒有戴上鐐銬,但前後左右都有一群衙役護衛著,也算是變相的看押。

一群人剛踏出牢房大門,就有一位身穿緋袍的官員守在門口。

宋榮已經適應了黑暗,剛踏出厚重的漆黑牢房大門時,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等她能適應外頭燦爛的陽光時,這才瞧清外頭那位官員的外貌。

宋榮一下子認出對方來,此人正是刑部左侍郎——吳明遠。

“見過左侍郎大人。”嚴文彥對著吳明遠拱手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