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遊野和大林往回走。一場“大戰”歷時一個下午,這時候天色已然昏沉;風聲慢吞吞地,走三步頓半步,好似老牛拉破車。風頭上坐著的兩人都已精疲力盡。

跟越先生開戰的時候還不覺得,等仗打完了,精神放鬆下來,疲倦與睏意就如潮水般湧來。

“我說你警醒點,別睡著了一頭栽到山溝裡去。”大林眼看著遊野“疲勞駕駛”,不由地擔心起來;他們這會兒是在天上,“空難”的後果可比“車禍”慘烈多了。

遊野眼皮子都不抬,打著哈欠說道:“放心,就這麼點高度,摔下去也摔不死你。”

若是往日,就為摔得死和摔不死的話題兩人沒準能吵一路,這會兒卻是誰都沒有鬥嘴的心思,懶洋洋癱在風頭上,仰望天上夜色漸濃,星光浮現。

“誒,你說那姓越的為什麼能吃掉我鰲頭宮香火,卻吃不掉白蓮彌勒的香火?”

“性質不一樣唄。”遊野有氣無力,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想省下來;只不過大林不讓他安生,緊跟著追問:“怎麼個不一樣?”

“鰲頭宮非道非佛,嚴格說來只是民間崇拜;至於白蓮彌勒麼……邪教那也是教啊!雖然後面幾百年不受待見,可前面幾百年人家也是正經受過官府認可的。”

大林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原始宗教體系散亂,本身還不能算‘教’,所以他消化不了後世正規宗教的香火?”

“他要是有個正經的真身,再長年累月慢慢磨,像你一樣倒是有機會把香火磨化了;可惜啊……孤魂野鬼!”

“所以一有機會就迫不及待找到雲山來了唄?”大林苦笑,直覺是自作孽,細想又發現是無妄之災。永陽境內百鬼橫行的局面,源頭其實都在夜遊神身上,再往上挖又得挖到老城隍於世安頭上去。

“你說那姓越的也是有毛病,明明知道異類的香火吃了也消化不了,偏偏給自己塞了一肚子的孤魂野鬼。”

“或許就是因為他不知道呢?”

“啊,不知道?”大林愕然,“他至少也活了兩千年吧,這麼沒見識的?”

遊野斜乜:“你是不是對香火神界有什麼誤解?”

“什麼誤解?我知道的不都是你教給我的麼?”大林反問。

“所以我才奇怪啊!我應該從來沒跟你說過香火神界有學校這東西吧?你什麼時候產生了‘香火神都接受過通識教育,每個香火神都具備基本常識’這種錯覺了?”遊野斜眼看著大林,眼睛裡鼓鼓的大半都是眼白。

“沒……沒有嗎?”大林張口結舌。

“當然沒有。香火神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生活常識’這種東西。每個香火神的認知都是信眾給的,信眾自己還各說各話呢,哪來的通識?”

“那照你這麼說,你那些經驗都是……自己悟出來的?”

“要麼是親身體驗自己去總結,要麼就得找別人學,前提是這人願意真心實意教你,而不是故意給你埋雷。”

大林若有所思:“這麼說這姓越的就是沒人教,自己走錯路了?”

“路倒是沒走錯,就是貪心了點。”遊野想了想,翻身坐了起來,“你只看到他一肚子消化不了的孤魂野鬼,卻沒想過被他消化掉的又有多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運氣,一座鰲頭宮放到他肚子裡,你覺得能撐幾天?”

大林微微頷首:“或許這就叫倖存者偏差。”

事後想來,越先生吞噬孤魂野鬼肯定讓他獲得過天大好處,否則他絕對活不到今天,更不會有如此神力;只不過世事過猶不及,俗話說的貪多嚼不爛,姓越的一開始只顧著吃,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騎虎難下。那麼多消化不了的孤魂野鬼,棄了吧,捨不得;留下吧,又脹得胃疼。

“看來不管做人做鬼,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