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夜風在空中滾滾流動,跨過大半個城區,落在近郊一座山頭。
從山頭俯瞰,一座廟宇坐落山腰;遠遠望去,龍盤立柱、彩繪棟樑;屋脊上雙龍奪珠,脊獸成列。
當遊野的目光落在廟宇正殿時,殿內一尊神像也“睜開”了眼睛,朝他回望過來;目光相對,神像微微垂目,似乎點頭應允。於是夜風從山頭降下,落在殿前的小廣場上,露出遊野的身影。
夜色漸漸濃重,廟宇也早早閉門,看不到一個香客。
遊野抬頭打量,正殿殿門高聳,門兩側掛著一副楹聯,上書:“善惡不爽錙銖爾欲欺心神未許,吉凶豈饒分寸君能昧己我難瞞”。他抬腳往裡走,殿內神像兩側四根立柱排開,兩兩相對,同樣掛著兩幅楹聯。
靠近神像的兩根立柱上掛著:“何當初不為良善,到如今難免罪名。”
再看看左右更遠的兩根立柱,遊野突然笑起來,開口唸道:“假笑啼中真面目,新聲歌裡舊衣冠。誰這麼促狹,又這麼膽大包天,敢陰陽怪氣跟城隍爺開玩笑?”
高居座上的神像跟著張口笑道:“當然是不信神仙不拜佛的人,才敢這麼做嘍。”
聲響處,一道穿紅著紫,頭戴烏紗的人影從神案上走了下來。在人影出現的同時,案上與他做同樣“打扮”的神像立刻就失了神采,彷彿頃刻間歷經千百年時光,透出一股沉沉死氣。
“看來,寫這對楹聯的人對現在這間廟宇不甚滿意,更喜歡過去的舊模樣。”遊野看著眼前的城隍爺,語氣悠然卻不見親近。
城隍輕輕搖頭,烏紗兩側的帽翅也跟著晃動,彷彿隨時會掉下來一般。
“真要說的話,其實我也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建廟之人貪高圖大,弄得花裡胡哨、不倫不類。”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我也發現了,這是把文廟的規制整個兒復刻到你的城隍廟來了。也難怪你說不倫不類。既然不喜歡,怎麼又要住進來呢?”
“不住進來怎麼辦呢?舊廟早就被拆了,若不住這座新廟,還要我繼續縮在那個存放鐘鼓牙牌的倉庫裡?有的住就不錯了。”一身裝扮如大官人的城隍無奈嘆息,“不說這些了,你今日怎麼有閒心來見我?從你甦醒至今,好幾個月了吧?還是第一次登我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