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大林眼前的是一排五六棟自建房,都是統一的規制;兩室一廳的底子,兩層半高,房前鋪著水泥地可以曬穀子,屋後是泥土地,圈起來養著雞鴨。

這裡是村子的邊緣地帶,自建房後邊生了一大片竹林,透過竹子間的間隙,可以看到太陽照耀下小樟河的粼粼波光。

“依奎,依奎!”會計朝中間一棟房子裡喊。

屋裡走出來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花白的頭髮,大約五十上下的年紀,看到來人就笑:“鄭會計,電視臺記者來啦?”

“對,昨天跟你說的,來你家裡看看。”

“歡迎歡迎。”看到跟在會計身後的大林兩人,被叫做依奎的男人笑容變得拘謹。

鄭會計問:“你爸呢,怎麼沒見到?”

依奎說:“早上出去了,說要回老村看看,李子快熟了。”

“怎麼又回去了?”鄭會計突然發起火來,眉頭緊蹙,“去幹什麼,一個人回去啊?”

依奎趕忙解釋說:“我弟陪他回去。”

鄭會計更急了:“你弟弟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照顧你爸?”

依奎搓著手,滿臉通紅,說不出一個字。

看對方這副窘迫模樣,鄭會計臉色稍緩:“不是早就跟他說了,既然搬下來了,就踏踏實實在這邊生活;不就是兩棵李樹嗎,等結果了能賣多少算多少,還要兩三天就回去看一眼?唉……這麼遠的山路,七十多歲快八十啦,你也放心讓他回去?”

罵人的聲音雖然激動,卻透著一種質樸的關切情感;四、五十歲的漢子低頭站在房前,被“罵”得訥訥不敢言語。

“算了算了,讓記者拍一下你家裡,你也跟他們介紹一下你家的情況。”鄭會計擺擺手,轉入正題。

依奎如蒙大赦,連聲應道:“誒誒,記者同志,快請進,快請進。”

進了屋,大林和山妹自然而然按照分工各自行事。大林扛起攝像機裡裡外外地拍,捕捉這個新家裡一切新的、舊的、新舊相間的東西;山妹則拉著依奎問東問西,蒐集人家的家庭資料。

等新家這邊拍夠了素材,一個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中午簡單吃個飯,緊接著就馬不停蹄趕往老村。

大林和山妹依舊坐著皮卡,鄭會計特意叫上村裡的民兵隊長,各自騎一輛摩托跟在車後。

“從村裡去嶺尾,只有一半是水泥路,到中間嶺頭村就沒有了。從嶺頭去嶺尾,全都是機耕路,非常窄,只有一米寬,你們這個皮卡車進不去,只能我們騎摩托車送你們進去。”——這是出發前鄭會計對大林他們介紹的情況。

永陽這個地方,村莊地名經常出現對稱或者對應的現象。有“嶺尾”,自然就有“嶺頭”。

從村部去往嶺尾村有兩個山頭,嶺頭自然村就在第一個山頭上。沿著水泥路曲曲折折一路登山,等到水泥路走完,換乘摩托車的時候,大林立刻就意識到鄭會計先前沒把話說完。

這段機耕路不但窄,而且險;從嶺頭村一路盤旋向下,中間還要涉水過一段溪澗,然後又盤旋向上。怪不得先前聽說依奎家裡七十多的老父親回老村會那麼大反應,這路對年富力強的人來說都不大好走。

因為路險,摩托車的速度一直提不起來,晃晃悠悠地往山上爬。一邊走,鄭會計一邊給大林介紹:“這條機耕路老早時候修的,那時候,還是我們現在章主任的爸爸在當村長;他那個時候有威望,農閒的時候動員全村的勞力把路修上來,不但嶺尾村自己,嶺下、嶺頭的人也都動員起來幫忙。

我記得那時候是每年農閒的時候修三個月,前前後後修了有兩三年才修好。後來說換水泥路,嶺頭村那邊勉勉強強湊了錢給換了,嶺尾村這邊老村長也是想盡辦法,可實在就是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