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神色平和,說話聲音嘶啞;他的眼睛有些凸出,目光渾濁,臉上佈滿時光帶來的斑點和皺紋,蠟黃的面板看不到一絲血色。很多即將步入人生終點的老人身上都能看到類似的特徵。

“老伯,我是電視臺的記者,搞攝像的。”考慮到老人的年紀,大林特意放大了些嗓門。

“記者啊……”老人咧嘴笑了,笑容熱情而又拘謹,透著一種鄉村人對陌生客人的禮貌,“是來拍我們陳將軍廟的?”

大林說:“不止陳將軍廟,是拍整個嶺尾村。”

老人一愣,笑容中透出幾分心虛,很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說:“村裡有什麼好拍的?又窮、又破,沒有人啦!”他的手上佈滿青筋,乾瘦乾瘦地,像一截枯黃的樹枝。

大林笑著說:“扶貧攻堅,就是要拍以前的樣子,和新生活做對比嘛!”

“扶貧啊……對對,扶貧好啊,不能過以前那種苦日子。”老人點了點頭,推開了陳將軍廟的鐵柵欄門,站在門口又問:“要不要進來坐一坐,村裡都沒人了,只有這裡面還能坐一坐,休息一下。”

大林婉言謝絕,老人也不再勸,轉身走了進去。

山妹從前頭走了回來,問:“剛才是誰啊?”

“不知道,估計是以前嶺尾村的人吧!不知道是不是依奎大叔的爸爸,我也沒問。”大林不以為意,繼續自己的工作。幹記者這一行幾乎每天都會新認識幾個陌生人,他早就習以為常,甚至養成了對不重要的人轉眼就忘的習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大林很快扛著攝像機遠離了陳將軍廟,轉而尋找村中民居作為主角。既然想從鏡頭中展現過去的貧困生活,拍攝物件自然是越破敗越好,打理得整整齊齊的陳將軍廟並不是目標。

不知道是不是下過雨,村裡的道路泥濘而溼滑,路旁荒草橫生,能輕易沒過人的腳踝。

“這個這個,大林哥拍這裡,屋頂上好幾個鳥窩誒!”

“快看,這間屋子房門都被藤蔓爬滿了,這是多久沒人住了?”

“還有這兒,現在還有用竹子做牆面的。”

“哇……這裡牆都倒了。”

山妹在道路間蹦蹦跳跳,眼睛骨溜溜亂轉,好似探險尋寶一樣在破敗無人的土屋間亂竄。不過必須承認一點,她找出來的地方確實都很適合入鏡,也契合這次報道的主題,所以大林也樂得跟隨她的指揮;只是有意無意間總會把那個活潑亂跳的身影也拍進去,然後又手忙腳亂地刪除重來。

“咦,這個房子居然鎖得這麼緊,看著還很乾淨,應該是剛搬走的吧?”道路盡頭,山妹站在一個儲存完好且帶院子的房屋旁打量。

院子的門是早年常見的拼木板門,刷成黑褐色,兩個門扇間掛著一個碩大的鎖頭,有輕風從門扇的縫隙間漏出來,吹在臉上很是陰涼。

夯土壘就的院牆不高,牆頭也沒有別處常見的碎玻璃、鐵釘之類的防盜措施,整體屬於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風格”;大林探頭往裡邊看了一眼,院子乾乾淨淨,看不到落葉松針的堆積,石頭鋪就的地面佈滿青苔。

房屋的門和院門一樣,是有些暗淡的黑褐色,包括窗戶的窗框也是一樣的風格,玻璃花紋隔絕了一切向房內窺探的視線。

“應該也是搬遷不久的貧困戶。”大林點頭附和著山妹的猜測,“院子不久前才有人打理過。”

兩人正議論間,院子的門忽然開始晃動,門扇間的縫隙一閉一開,發出輕微的“咿呀”響聲。同一時間,院子裡的房門、窗玻璃也在“簌簌”作響;不知什麼地方還傳來“砰”地一聲,似乎是有東西倒地。

就像一陣風吹過,聲音不大,但在四周寧靜的環境下,襯出幾分喧鬧。

“起風了?”山妹抬頭四顧。午後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