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消失了,我回到了曼陀羅草原之上,血是一塊紅綢布,布料順滑到反出光來,在空中那麼一抖,逆著光抖向太陽,世界還是那個世界,蜉蝣的死與世界無關,太陽依舊紅著臉在早上出來,晚上黃著臉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雲彩都不披,炙熱的陽光把河水都舔瘦了。

我抱著鄭青海的屍體,經歷了冗長的窒息以後,突然獲得了消失般的寧靜,彷彿一般微風極其舒暢地吹散了我的身體,我感到自己化作了無數水滴,清脆悅耳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這個句號我劃了太久,今天,終於把它劃圓滿了。

……

你如果做過全麻手術,你會理解我現在的處境:當你躺在手術床上,巨大的無影燈照在你不安的臉上時,麻醉師告訴你,還沒開始上藥呢,上藥我會告訴你的……下一秒,燈突然就熄滅了,滅的毫無徵兆,等你醒來時,你發現你已經離開了手術室,躺在了病房床上。

我問你,從熄燈到開燈的這段時間,你認為它過去了多久?

你答不上來,因為在這一段區間中,時間是不存在的,它快到不足一秒,又慢到億萬個輪迴。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世界有沒有我都沒所謂,可生活似乎還不打算放過我,在宇宙一次次的生滅間,我醒來了。

起初,我像具屍體那樣,靜靜地躺在一處完全漆黑的空間中,起初我是沒有呼吸的,也動彈不了分毫,直到胸膛很突兀地起伏了幾下,我開始劇烈咳嗽,咳嗽聲引來了大麻煩,黑暗中,一個陰嗖嗖的玩意悄無聲息地接近了我,它拿出一個冰塊般生冷的物件,頂在了我嘴唇上。

下一秒,徹骨寒冷的泉水就順著那物件湧入了我的嘴中,那水冰冰甜甜,正是我急缺的,我大口吞嚥起來,過了好久,身體終於有了力氣。

燈亮了,開燈的是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男人,男人的眉宇間充滿了無邊的陰鬱,他手裡拿著一個火摺子,把喝空的水壺放在地上,又用衣袖擦掉我嘴角的水珠:

“三坡,你總算醒了。”

我認出他是鄭青海,艱難地坐起身,嗓音沙啞地問他:“我們闖關失敗了,被困死在了幻境中,對嗎?”

鄭青海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出來:“幻境關閉了,我們回到現實了!”

我注視著漆黑的四周:“這裡?是紅蓮寺?”

想到這,我趕忙去摸脖頸上的刀口,脖子光溜溜的比玉還滑,哪有什麼口子?

鄭青海學我的樣子,也摸了摸自己胸口,摸完鬆了口氣,回答道:“是紅蓮寺,但不確定在第幾層,我也是剛醒來沒多久。”

他站起身,舉著火摺子貼牆繞行了幾圈,點燃牆壁上一支支火把,光線立刻變得亮堂起來,這是一座空蕩蕩的大廳,數百平米的寬敞空間中,聳立著一根根水缸粗的石柱,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灰,和人間無人區深處的山洞不同,這裡是絕對意義上的生命禁區,沒有蝙蝠,蜘蛛,老鼠,除了灰和冰冷的石頭以外,空的嚇人。

我站起身打量這個大廳,在我後方有一條通往上層的樓梯,我掃視一圈,卻沒看到下層的入口,我頭皮一麻,我們進入幻境的區域,明明是在通往二層的樓梯間,怎麼出來時,卻來到了紅蓮寺的……最底層?

大廳的石壁上,隨處可見各種造型的彩色壁畫,它們大多被時間磨損的不可辨認了,唯有最北側的壁畫還保持著完整和鮮亮,像是不久前才完工的。

壁畫下方是一座半米高的小平臺,平臺上擺放著兩個黑色的蒲團,其中一個蒲團上落滿了灰,另一個蒲團卻乾淨的一塵不染,更怪異的是,那蒲團上陷出了兩道深深的腿痕,彷彿有個看不到的人,正面朝壁畫跪在上面似的。

我和鄭青海來到平臺前,抬頭注視上方的壁畫,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