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練站在城牆上,一隻腳踏著凸起的牆頭,用兩根手指止住弓弦的震顫。如聶朝輝生前所說,受降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會警戒場地的四周,不會對高處有太多的防備。

他衝韓鷹揚笑了一下,不太確定對方能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笑容,隨後大大方方地收起弓箭離開。

他並不怕韓鷹揚派人來抓自己,但又如聶朝輝說的,韓鷹揚不會派人的——聶朝輝就算是死了,在任國百姓心中依然是神一樣的存在,比那個殘暴無能的皇帝更收敬重。

弒君,是做了一件大多數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更何況他打著為聶朝輝報仇的名義。

無論是為了順從民心,還是出於私心,韓鷹揚都不會派人抓他的。

聶朝輝告訴莊練,做完這件事他就自由了,以後可以自己為自己做打算了。

莊練不久前把自己的愛駒送給了隼,至於隼完成了他的任務後去了何處他就沒有多問。

任國的春雨集中在三月四月,現在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他順著乾燥的小路來到了前塵寺。

任國的國教不是佛,這個寺廟沒能熬過戰後艱難的時期,前不久已經荒廢了。隼執行了聶朝輝的遺令,將他葬在邊上的桃花林中,沒有立碑,只有一方小小的墳冢。

莊練一路走來,把樹枝上斑駁的、未被沖刷的血跡全部看在眼中——那個昏君曾想將聶朝輝拉出來鞭屍,百姓們反應激烈、拼死阻攔,他不得不放棄,可還是流了不少血。

他跪下捧起一把土堆在墳冢上,用手掌壓了壓,“主子,您交給莊練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一陣風穿林而過,把點綴這花骨朵兒的樹枝吹得上下搖晃,點頭似的。

莊練笑了,將匕首橫在頸間劃出一道血痕……

……

“公公,本宮想給王爺寫一封信,公公覺得,王爺會看嗎?”韓靜璇現在窗邊,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開始泛發出新的生機了。

在天下人眼中,眼下楚徹已經統一了四海,但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

朝中所有官員都以為楚逸是奉楚徹的命令在吳地暫領軍政,安撫百姓,與民休息的,就像被封為承遠大將軍的韓鷹揚暫領任國軍政一樣。

可事實是,當下,楚徹將韓鷹揚留在任地是為了防範楚逸。

“娘娘送去的信,王爺一定會看。”陸升回答得很肯定。

韓靜璇嘆了口氣,楚徹已經把他對楚逸的態度全部告訴了韓靜璇,儘管他心裡期盼著他能停下,可他不會親自向楚逸說明什麼。

韓靜璇能理解他的想法,楚逸是驕傲的,讓他得知他在楚徹的眼裡從來沒被選上棋盤,或許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猶豫再三,韓靜璇還是寫下了一封信,她在其中寫明瞭楚徹得知了他們之間的事,寫明瞭楚徹眼中看到的那張棋盤,寫明瞭楚徹寄託在他身上的希望……

“皇帝永遠不可能是自由的。”

“七弟應該是自由的,如果我當初狠下心把他拒絕在棋局之外,他現在就真的可以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娶他最愛的人為妻……”

她並非是想踐踏他的驕傲,只是覺得這些是他應該知道的,她有一種感覺,楚逸並非執意要“反”,他也在掙扎——從任國覆滅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他還是按兵不動。

韓靜璇寫完最後一個字,將單薄的信紙仔細摺疊,封入信封,遞到陸升手中,“公公,託人儘快送到王爺那兒吧。”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