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璇由陸升的攙扶著走下馬車,剛剛站定抬頭,恰好與聶朝輝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從臉色看,對方真的與楚徹所說一樣,身體情況不樂觀。
他站在迎接跪拜的人群之後,一如韓靜璇印象中那樣,站得筆直,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得搖擺,像是隨時會把他拉扯倒一樣。
聶朝輝不曾行禮,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欲言又止。
韓靜璇暗暗嘆了口氣,楚逸從一開始就教她要學會在任何人面前隱藏情緒,但在聶朝輝面前,她始終也做不到鎮定自若,似乎每次見面都要鬧得其中一方拂袖離去。
“免禮。”她垂下眼瞼輕飄飄地說了一聲,但能清晰地感覺到聶朝輝的目光還停留在她身上。
迎接的人得了她的允許,紛紛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其中不乏有人好奇地偷瞄她與聶朝輝。
會國館與後宮的交集幾乎沒有,因此在會國館當差的人絕大多數在今天之前是沒親眼見過韓靜璇的,可都聽過關於她的各種傳聞,也都風聞過她與任國相國聶朝輝的關係,自會有幾分好奇。
聶朝輝虛握著拳頭,貼在唇邊咳嗽了幾聲,他有心壓抑著動靜,以至於他的上半身隨著咳嗽的氣聲一顫一顫,眉頭緊緊蹙著,看上去很是痛苦。
韓靜璇看著這一幕,想到他近日經歷,忽地生出些難以言說的感覺,其中並沒有出於報復的快感。
以她對聶朝輝的瞭解,如果不是被逼迫,他不會做出主動辭官這樣的決定,同樣的,他既然放下了,便不會輕易同意自己官復原職,那其中有多少旁人不知道的隱情?
在她分神思索這個的時候,聶朝輝已經重新挺直了脊背,並且朝她打了個手勢,“靜璇,請隨我來吧。”
“去哪兒?”韓靜璇突然被他打斷思緒,脫口而出問了一句,隨即她便回過神,自嘲地笑了笑——這個問題太蠢了,他們總不可能站在這地方談事情。
誰知聶朝輝竟然咧嘴笑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死一樣的灰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剛才沒有什麼表情的時候,整張臉就像一副嚴絲合縫的面具,這一笑,讓韓靜璇產生了錯覺,彷彿聽到了瓷器裂開的聲音。
“去你可以報仇的地方。”他平靜地說,尾音很輕很輕,被吹散在風裡,幾乎聽不見了。
韓靜璇一怔,對陸升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不必跟隨。
聶朝輝轉身帶她往他現在住的院子走去。
會國館是負責接待使節的地方,並不奢華,畢竟使節團大多數時候不會在這裡就住,商議好相關事宜就會離開,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這裡可能會被別的機構替代。
院子不大,但看上去還是空落落的,只有一方石桌,石桌旁邊坐著一個男人,樣貌平平,身著黑色的勁裝,結實的肌肉顯現出輪廓來,他見聶朝輝回來,起身迎了幾步。
韓靜璇猜想他原本是打算開口說點什麼的,卻在看到她之後選擇了沉默。
“隼,在院子口守著,不要放任何人進來。”聶朝輝吩咐道。
那個男人點點頭,看了韓靜璇一眼,目光裡帶有威脅和警告的意思。
韓靜璇無聲地笑了,就算聶朝輝現在看上去無比虛弱,恐怕她也不是他的對手,兩人獨處,分明是更容易受到威脅。
等隼在院門口站定,留下一個高大壯實的背影時,聶朝輝又開口了,“靜璇,你想在這裡聽我說還是進屋聽我說?”
“聶相失禮了,你該喚本宮貴妃娘娘。”韓靜璇冷著臉說道,“是聶相約本宮出來的,想在哪兒說、說什麼都由聶相決定,本宮只希望聶相說些有價值的東西,不要那麼無趣。”
聶朝輝苦笑了一下,並沒有改變稱呼,只是把它略去,“裡面請。”
韓靜璇隨他進屋,房間裡還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