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璇聽到他這句話,又透過桌布下面看到那個空蕩蕩的碟子,忽地有些百味雜陳。

待外頭的馬蹄聲遠去,她把那碟子從地上拿起來收了,快步挪到他們烤火的地方,陣陣暖意襲來,麻木的手腳總算有了些知覺。

她靜靜地盯著跳躍的火光,思緒如麻,一行清淚順著面頰流淌到嘴角,鹹得發苦,她的頭昏昏沉沉的,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韓靜璇在寒冷中醒來,火早已熄滅,她草草地理了理頭髮,又用已經幹了的頭巾包裹,她決定去刑部門口看看,倘若被人發現了,大不了就是與族人一同赴死。

她小產後本就腳步不穩,走得很慢,進城是人已經很多了,她心事重重的,加上雨後街道泥濘未乾,一不留神竟跌倒在地。

幾個嬉鬧的孩童見她穿著邋遢,笑嘻嘻地跑過來,口中叫著“瘋子”、“傻子”之類的詞彙。

領頭的孩子王為了顯得威風,撿起一塊石子砸向她,他的一眾小跟班紛紛效仿。

韓靜璇無力訓斥,只能抬手護住頭部。

有個婦人跑過了訓了自家孩子,這群孩童才散了去,那婦人本想檢視韓靜璇情況,可見她蓬頭垢面的,還是搖搖頭走了。

韓靜璇從地上的水窪裡看到自己的模樣,頭髮亂成一團,幾縷幾縷纏在一起,面目難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禁苦笑,不怪人人躲著她,的確像個瘋傻之人。

一輛馬車駛過,眾人紛紛躲開,天子腳下,能僱得起馬車的人家非富即貴,不能隨便衝撞。

韓靜璇吃力地起身,來不及躲避,只聽見驅車的車伕罵了句難聽的話,馬車呼嘯而過,泥水又濺了她一腿。

她愣愣地看著馬車遠去,吃力地強撐著站起來,穿過巷子,往另一條街上走,遠遠就能看到刑部的大門,門口兩尊威嚴的獬豸像立在那裡,警示官員公正辦案——真是無比諷刺。

她在那附近的角落裡守了一天,胡亂拾點東西吃,等天黑了,她想隨意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縮著養神,坐下時觸碰到懷中的硬物,是那個裝點心的盤子。

她想了想,起身往老人家的方向走去,興許這是有用的。

空蕩蕩的胃一抽一抽的疼,身上也忽冷忽熱的,這讓她難受卻還保持著清醒。

接著,她又在刑部門口守了一天一夜,第三日接近正午的時候,一隊衛兵穿過街道,直達刑部,不一會功夫,幾輛囚車開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大隊帶著重枷的死囚。

囚車上的幾個人皮開肉綻,艱難地喘著氣,韓靜璇瞪大眼睛看著他們,只覺得感同身受,死死扶著牆壁才勉強站立。

她的父親跪在頭一輛囚車內,目光渙散,二哥、小弟皆是滿臉血汙,一眾族人鐐銬在身,步伐沉重......

囚車駛過時,她轉過身去,用手捂著嘴不讓自己泣出聲來。

百姓紛紛從路兩側的鋪子裡走出來看熱鬧,對著囚犯說三道四,用爛菜葉、雞蛋招呼的更是常態。

韓靜璇覺得他們扔出的更像是刀子,全部紮在她的心上,她行屍走肉般地走在人群中,路人只當她是邋遢的乞丐,主動避開。

從刑部到監斬臺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為的讓死囚遭夠百姓的唾罵,韓靜璇時刻覺得要暈倒,腳下卻不敢停半步,生怕囚車駛離視線。

最後一程,她一定要送,一定要!

到最後,人流越來越密集,她差不多是被推搡著往前進,只得勉力穩住身體,不知過了多久,囚車才停下。

巨大的監斬臺上,十幾個刀斧手亮著明晃晃的刑具,桌案後,那個她熟悉的人身著官服,手裡捏著令牌。

韓靜璇張了張口,什麼也說不出......聶朝輝竟然是監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