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府門外臺沿邊,一個女人無聲地跪坐。一紙休書在她眼前緩慢飄落,停靠在腳邊不帶聲音。

她這一跪,還存著這樣的希冀:院門開啟,有丫鬟如快馬一般出來,告訴她,家婆怒氣已消,讓她回去。

希望在腦海中轉動,抬眼,門正關上。縫隙裡小廝諷刺的笑容刺痛眼眸,打碎她僅存的一絲幻想。

天色尚早,周圍寂靜如夜,房樑上的燈籠還亮著,大門上的紅漆耀眼灼目,這一切,都那麼鮮亮地昭示過往記憶:這些裝飾,用的是她自己的銀錢,也是她親自找人修飾的。

門前街道冷落,偶爾有幾個人扛著東西打著哈欠匆忙走過。晨曦的霧氣沒有完全散去,以致沒有人看到她的存在。

孤孤單單一個人,她就那麼執著地跪著,跪著。

她多麼希望,現在的處境,是家婆跟她開的玩笑。夢醒後,過往都抵消了,她還是黃家的少奶奶。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冷寂的府門,漠然地關著。一切已成定局。

昨天,女兒滿月。一大早,家婆攜帶丫鬟湧進院落,闖進她的房裡。

她掀開被子下床迎接。請安的話還沒說出口,迎面而來的是家婆咄咄逼人的怒氣。指責她所做的一切太過刻薄,鄉下人養的女人農味沾滿衣裳,靈魂少了書香的清醇,丟了大戶人家的面子!

一通責罵。說的話很難聽。

她還不知緣由,想要問個明白。嘴巴張開,聲音還在喉嚨裡往外遊走。家婆已然命人拿了桌布做包袱,開啟她的櫃子收她的衣裳(可憐那幾件衣裳,不分春夏秋冬)她跑到櫃子邊,痛罵她們不知禮數,卻被她們連推帶搡,趕出門。

響亮的嬰兒啼哭聲,讓她們停住動作。

女人推開婆子,衝進房抱起女兒,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嘴角的笑意讓她忘記剛才短暫的激烈。

孩子的哭聲,沒能換回和氣。家婆怒焰更深,怒罵她生個添碗筷、散錢的丫頭,命人把她連帶女兒推出府門去。

一聲哀求又一聲哭泣,沒能換來家婆的憐憫。

農人的女兒,終究沒能逃過大戶人家的唾棄!

久跪,不見人來寬慰,在府中,盡心盡力地為家裡操勞,每一次拍板、決定,都異常仔細。生怕出差錯。為了他們,她從來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過往在腦海中閃過。滿宅院的淡漠,有情還是無情?

今天的結局,哪裡出錯導致的?一天一夜沒睡,加上剛生完孩子,她的頭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低聲哭泣,胭脂面,淚痕溼,沾滿一地溼跡!獨留一份悽楚!

襁褓中的女兒還在嚶嚶哭泣,怎麼捨得放棄?所以昨夜,她不曾辯駁,不顧身體虛弱,跪在家婆院落前。哀求、哭訴孩兒小,丈夫在外。無果。她又說,一切過錯,她都願意改變,希望家婆原諒她!真情的哭訴換來婆子的兩下巴掌。那份疼痛,那般真切,生生把她打醒:家婆蓄謀已久,隱藏許久的心思終於爆發。

嫁進黃家一年多,進門不久就掌管著庫房跟各院子的供給。院子裡,沒人信服她。頂著所有人的漠視,為了讓丈夫在外安心做生意,她咬牙接受嫌棄。

家婆的孃家兄弟,多是好吃懶做的貨色,向來喜歡伸手向黃家要錢。她看不慣他們的做派,削減他們在府外鋪子裡的銀子供給,想讓他們自食其力。

他們怨聲載道,到處訴說她的不堪。家婆怨恨她多管閒事,早就想把她轟出門。因她懷有身孕,他們怕被人嘲笑大戶人家容不得一個有身子的人,才沒有動手。他們隱忍很久,這不,月子剛過,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她趕出家門。

是欺負她的男人在外邊麼?可曾想過,府裡的一切開支,都是她的男人辛苦掙得的。就不怕她的男人回來了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