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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視線再一次在空氣中相撞。

廿色噙著幾分笑意;“怎麼這樣看著我?是不是沒想到我竟然瞭解這麼多?”

度空的神色有一絲怔愣,旋即,一直緊繃的神經鬆了鬆,連帶著面部表情都沒有那麼僵硬了,整個人看起來都柔和了一些:

“殿下聖明,我確實沒想到殿下竟然還會騰出時間去關注這種事情。”

廿色沒理會他那算不上奉承的話:“所以你為什麼不要藥膏呢?”

傲月帝國一路做大做強,廿色也見過一些宗教人員為了教規教義對一切棄之不顧的樣子。

她是不屑的,但也不會插手去管教什麼。

人有信仰的自由,她不歧視,當然,也不會推崇罷了。

正因為知道遵守教規對於一個信仰者的重要性,所以廿色才會疑惑度空的話,所以才直接問了出來。

難不成……他只是不想要她給的藥膏?

廿色眼中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將之抓住放大,就聽到度空開口道:“我現在,恐怕已經不配為佛門弟子了。”

他視線半搭著,似乎是看著茶几,又好像什麼都入不了眼。

佛子啊,佛子。

從家破人亡、被俘到這裡以來,他吃的、穿的、用的,哪裡還符合佛門的要求?

如果佛祖有眼,恐怕早就將他除名在外了。

度空只說了那一句話,廿色看著他的神情,心下莫名一緊,緊接著就把他未出口的話語補充完整了。

所以他……很難過嗎?

廿色無法清晰的理解。

可是她也知道,度空從小在佛寺里長大,從有記憶以來都生活在那種地方,那裡就是他的家;

對於一個人而言,信仰和家都一同被強制剝離了,是什麼樣的感受?

廿色無法理解是因為並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她能感受得到此時此刻,從度空身上溢位來的快要凝成實質的悲傷。

造成對方現在一切的,是因為傲月帝國的擴張戰爭。

而戰爭發動,離不開她這個聖女。

廿色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兩抹幽綠色罕見地泛著幾分難過和茫然。

廿色向上挪動目光,注意到度空的頭頂已經冒出來了深色發茬。

新生的頭髮總是刺手的。

就像是勢如破竹的慾望,抓心撓肺,不容忽視。

貝齒壓了壓下唇,廿色抬起一隻手,輕輕按在了胸口。

那裡,正在有一股陌生的情緒氾濫開來。

酸酸澀澀的,就好像是並未成熟的葡萄,難以下嚥,可是帶給人的體驗感卻是那樣強烈的無可忽視。

廿色俶爾把身子扭到另一邊,猛吸了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地舒出來。

她不傻,即便之前從未有過類似的經驗,但是也能從廣闊的理論知識中找到自己目前奇怪的感受的癥結所在。

廿色大腦飛速運轉著,努力理解消化。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卻忽略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她從沒有強制性地逼迫度空去做什麼。

無論是衣食或者蓄髮,都是度空的選擇。

主動的,

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