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紡織廠車間裡瀰漫著機油與布料的混合氣味。李長生揉了揉發澀的眼角,指尖沾著昨夜未乾的藍墨水——那是記錄產量時鋼筆漏墨留下的痕跡。趙璇正蹲在成品堆旁核對數目,馬尾辮被汗水黏在脖頸,工裝後背洇出大片汗漬。趙小芳突然把記賬本摔在鐵皮桌上,金屬撞擊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

“廠長,咱們這褲子的產量上不來啊!“趙小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昨夜被縫紉機針扎破的指尖還貼著創可貼,“整整十二個小時,闊腿褲才四千條,燈籠褲三千條,這連健美褲產量的零頭都不夠!“她抓起一把布料,碎布屑從指縫簌簌落下,在晨光中泛著細碎的銀光。

李長生走到堆成小山的成品旁,指尖撫過燈芯絨面料特有的凹凸紋路。車間頂棚漏下的光柱裡,浮塵在光束中跳著永不停歇的圓舞曲。“小芳,你看這條闊腿褲的褲線。“他拎起一條米色長褲,布料在晨風中盪出優雅的弧度,“每道車線間距誤差不超過半毫米,這才是我們要的質量。“

趙璇突然插話,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哥,咱們這褲子怎麼定價?現在市場上五分褲都要賣到二十塊。“她翻開記賬本,紙頁間夾著的布料樣品沙沙作響。李長生從工裝口袋掏出磨破邊的筆記本,鋼筆尖在紙面劃出沙沙聲:“五分褲十五,七分褲十八,九分褲和燈籠褲二十。記住,必須四個款式、四個號碼、統一顏色打包批發。“

“這價格是不是太低了?“趙小芳的眉頭擰成疙瘩,手指無意識絞著衣角,“咱們每條褲子的成本就要十二塊五,算上人工和損耗...“她突然噤聲,看見李長生正在用鋼筆敲打鐵皮桌,金屬震顫聲在空曠車間裡迴盪。

“當初健美褲利潤太高,整個濱海市冒出三十多家小作坊。“李長生摘下沾著油汙的眼鏡,哈了口氣在鏡片上擦拭,“現在滿大街都是劣質健美褲,穿三天就開線。“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從褲兜摸出薄荷糖含在嘴裡,喉結滾動時帶動脖頸處的曬痕微微發紅。

趙璇遞上搪瓷杯,枸杞在茶水裡沉沉浮浮:“哥,把利潤讓給零售商,他們才會拼命推銷我們的褲子。“她指著窗外漸亮的天色,“等那些小作坊反應過來,咱們已經佔領市場了。“晨光斜斜切進車間,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在水泥地上交疊成奇異的幾何圖形。

李長生擺擺手,睏意像潮水般漫上來:“你們趕緊回去休息。下午兩點,咱們去華地市場。“他踉蹌著走進辦公室,皮鞋跟敲擊水磨石地面發出空洞的迴響。窩進沙發時,人造革的涼意透過襯衫滲進面板,他恍惚看見賬本上的數字在眼前飛舞,最終化作漫天飄落的健美褲碎片。

與此同時,段海吉在自家別墅的雕花大床上輾轉反側。真絲睡衣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後背。床頭櫃上的電子鐘顯示05:47,紅色數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他抓起水晶菸灰缸砸向牆壁,玻璃碎裂聲驚醒了樓下保姆。昨夜魏振國發來的訊息像根毒刺紮在心頭——李長生居然在華地市場租到了攤位。

“備車!“段海吉對著空氣咆哮,聲音在挑高八米的客廳裡激起迴音。他衝進浴室時,鏡中映出張浮腫的臉,眼下一片青黑。冷水撲在臉上,他想起三天前那場秘密會議,濱海市十二家制衣廠老闆圍坐在圓桌旁,水晶吊燈的光暈裡漂浮著雪茄煙霧。

“必須聯合起來擠垮李長生。“他當時用銀質餐刀切著牛排,刀刃刮過瓷盤發出刺耳鳴叫,“他的健美褲佔著市場三成份額,再讓他這麼搞下去...“話未說完,窗外突然炸響驚雷,暴雨傾盆而下,彷彿老天爺都在嘲笑他們的算計。

此刻坐在賓士後座,段海吉扯松領帶,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鱷魚皮座椅的紋路。晨霧中的華地市場像頭蟄伏的巨獸,鐵皮屋頂在薄霧中若隱若現。他遠遠看見魏振國的身影,那傢伙正蹲在早點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