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號角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嗚咽,還在青山城上空翻滾,將鉛灰色的黎明割得支離破碎。城東天際被混亂的火光舔舐著,映出一片不祥的猩紅,彷彿大地深處滲出的膿血。那聲音穿透紫竹林稀疏的屏障,沉沉壓在每個人心頭。
羅天站在狼藉的竹林邊緣,腳下是碎裂的竹葉與暗沉的血跡。遠處亂石坡上,那個癱倒的矮壯身影——歐陽廿四,像一塊被丟棄的破布,金屬面具眉心處那個焦黑的小孔分外刺眼。邢明與其武部弟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冰冷的背叛氣息在晨風中瀰漫。而懷中那枚溫潤的紫木牌,正透過衣料傳來一陣陣細微卻急促的搏動,如同不安的心跳。
“長老!車隊…車隊被劫了!”管事連滾帶爬撲到近前,臉上涕淚橫流,驚惶扭曲了五官,“後山隘口…兩位武部師兄重傷昏迷…所有的青黴素…全沒了啊!”
“什麼?!”柳長耳失聲驚叫,本就因神魂受創而蒼白的臉瞬間褪盡最後一絲血色。那批藥,是他們對抗即將降臨的瘟疫之災,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綠柳長老立於竹梢的身影微微一晃,清冷如冰的面容覆蓋上更深的寒霜。她霍然轉頭,目光如兩道凝練的劍氣,射向車隊消失的後山隘口方向,身側懸浮的青玉靈樞針發出低沉的嗡鳴,針尖青芒吞吐不定。
“追!”羅天只吐出一個字,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他體內,剛穩固的琉璃金身光芒在肌膚下無聲流轉,抵消著殘餘的惡念侵蝕,一股沛然的力量感在筋骨血肉中奔騰復甦。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率先衝向隘口方向。腳下枯葉被驟然爆發的勁氣碾為齏粉,留下一個清晰的印記。
錢伯低吼一聲,緊隨其後,舊刀刀鞘在奔跑中撞擊著腰甲,發出沉悶的聲響。柳長耳強壓神魂刺痛,招呼著還能行動的醫部弟子咬牙跟上。
隘口狹窄,形如刀劈斧鑿。甫一踏入,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草木燒焦的糊味便撲面而來,令人窒息。幾輛運送藥物的平板車傾覆在路旁,車輪斷裂,車體被利器劈開,散落的木箱碎片和乾草凌亂地鋪了一地。兩名身著琉璃齋武部服飾的弟子倒在血泊中,一人胸口被重物砸得塌陷,另一人手臂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身下蔓延開大片暗紅。
“是武陽王府的‘破城錘’!”錢伯蹲下檢查傷勢,指著一處骨骼粉碎性塌陷的痕跡,聲音凝重如鐵,“還有布衣武館的‘纏絲勁’!”他撥開另一名弟子碎裂的護腕,露出手腕上數道深可見骨、如同被無形絲線切割過的螺旋狀傷口。
現場一片狼藉。除了翻倒的車轍,更多的是凌亂交錯的馬蹄印、沉重的靴印以及一種邊緣模糊、帶著特殊腐蝕痕跡的掌印。藥粉灑落一地,混合著泥土和血跡,在晨光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敗色澤。殘餘的藥味中,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腐敗甜腥的異樣氣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鑽入鼻腔。
羅天沒有立刻檢視傷員。他閉上雙眼,深深吸氣,胸膛起伏間,體內奔流的長生細胞被強行催動。源自腫瘤核心煉化出的那份對生命能量的極致敏感,如同無形的蛛網,以他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世界在他“感知”中褪去了表象的輪廓,化為一片混沌的能量之海。武陽王府重甲騎兵殘留的氣息,如同幾團灼熱、粗暴的暗紅火焰,朝著青山城方向一路奔突,蹄聲如雷的餘波還在能量層面震盪。布衣武館偷襲者留下的能量軌跡則陰冷刁鑽,如同數條滑膩的青色毒蛇,蜿蜒鑽入側翼的密林深處。
然而,最令他在意的,是那第三股力量!它並非熾熱也非陰冷,而是一種粘稠、汙濁的灰綠,如同腐爛沼澤裡升騰的毒瘴,瀰漫在隘口空間裡,尤其是在那些散落的藥粉和殘留的血跡之上!這股力量充滿了侵蝕與死寂的惡意,無聲無息地吞噬著周圍的草木生機,所過之處,連晨風都彷彿變得凝滯汙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