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不講了……”森夏低下頭,兩隻手緊緊握住衣襬。她預感會聽到一個悲劇。小春的故事講得平鋪直敘,她卻難過得感同身受。在沈莊的蕭瑟冬景和故事的雙重影響下,她快要控制不住躁動的負面情緒。
她清楚情緒爆發的後果。她崩潰過兩次——第一次是爸爸出軌後,爸媽打架的現場。第二次是法官問她在父母之間選擇誰。
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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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從森夏蒼白的臉色中覺察到自己的殘忍,但是他一定要講完這個故事。
“小鳥晚上會呆在窩裡休息。樹學著小鳥的樣子,晚上一起休息。一個很普通的清晨,樹在平時的時間醒來,發現他的小鳥不見了。”他輕聲說。
他說出不見了三個字時,她的眼瞼微微抖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消失得乾乾淨淨。
“森夏。”小春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杯子放回茶几,走到她面前蹲下。
“這個故事快結束了,聽完好麼。”他儘量放緩聲音,長久以來的煎熬和期待讓他無法放棄觸手可及的希望。
她靜靜的坐著,既不排斥他的靠近,也不再露出害羞的神情。
“小鳥再也沒有回來,只留下空蕩蕩的窩。樹以前不懂什麼是難過,現在懂了。小鳥彷彿帶著他的心魂一起走了,每一根樹枝冷到徹骨。
樹託著小小的鳥窩,過回以前一成不變的日子。樹最初怨恨自己不能動,不能去找小鳥。漸漸的樹不恨了。
樹覺得小鳥是他臆想出來的夢,他只是一棵普通的樹。樹開始長久的沉睡,說不定夢裡淺藍的小鳥依然站在枝頭。”小春一瞬不瞬盯著她。
她抿緊的嘴唇越來越沒有血色,半闔的眼瞼露出蛛網般的青色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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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回到了夢境中有無數道門的走廊,走廊兩端淹沒在濃黑的霧氣中,壁燈黯淡的光線忽明忽暗。
她奮力推拉著最近的一扇門,門死死關著。黑霧不斷侵蝕著殘存的走廊,她拼命拉著一扇門又一扇門,沒有一扇門能開啟。
她眼睜睜注視著黑霧蔓延到身邊,像一張巨大的嘴,一口一口吞下了她和她的哭聲。
她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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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夏?森夏?!”小春提高聲音喊著她的名字。她烏沉沉的眼睛沒有一絲活氣,對他的呼聲毫無反應。他伸手把她的手包裹起來,她的一雙手冰冷。
小春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胸口一股細細的氣流順著手臂流到掌心,接觸到森夏的面板立刻歡快的撲了過去。
他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止不住的笑容。他的預感是對的,他找到她了。他一個人傻笑了半天,突然意識到眼下不妙的狀況。
她不認識他。她忘記了他。她忘記了他們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以為他是一顆普通的樹,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腳下的樹念著她,一直在尋找她。
她為什麼突然離開。這些年她在哪裡,在做什麼。為什麼他找不到她。
他終於找到了她。她長大了,她說她叫森夏,她是翻譯,她有了新的經歷,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她應該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她右手上有特殊的標記。她的衣服,她的包帶著別人的痕跡。
他的心浸透了嫉妒的毒汁。
不管她是誰,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他不允許她再次消失,她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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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把森夏抱在懷裡,她木然睜著眼睛,瞳孔一動不動。
他抱著她走進臥室,把她輕輕放在床上,伸手蓋住她的額頭,掌心發出淺綠的光,她慢慢閉上眼睛。
看到她睡著,他鬆了一口氣扶起她脫下大衣搭在在椅子上,鞋子放在床邊,仔細蓋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