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祺將李戚依迎了進去,一間茅草屋四四方方,沒有雕欄畫棟,四處破爛漏洞,偶有蛛網結了梁帳,卻比富麗堂皇處多了幾分溫馨。

單祺顯然有些拘謹,在桌上找了又找,才摸到一個稍稍沒那麼多裂縫的碗,倒了杯水在她面前:“只怕你喝不慣這樣的清水。”

李戚依一飲而盡,只覺甘之如飴,比在皇宮中吃到的每一口茶都要清甜可口。

單祺眼神飄忽,始終不敢直視於她,訕訕一笑:“早知你來,我便將家裡收拾一番了,瞧這兒亂的,皇后娘娘可別怪罪。”

“皇后娘娘”這四個大字,如驚雷乍現眼前,從前承載著位高權重的稱謂,在今時今日而言宛如諷刺重重。

她從當初的一步錯到步步錯,如今悔之晚矣,回頭無岸。

見她少言寡語的,單祺一句關切,破了沉默:“多年未見,你怎麼消瘦不少?陛下待你好嗎?做了皇后以後,開心嗎?”

李戚依低下頭,淚水滴落在裙下連成一片汪洋:“你當初說憐惜眼前人,可苦我沒有聽勸……”

單祺最是看不得她流淚,心都擰成了一塊,他摸索身上亦沒有一個帕子。

她道:“我這些年以來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到頭來,李家覆敗,家不像家,靠無可靠,我什麼也沒有得到,還失了最要緊的……”

“我今日來,一是想見見你,多謝你從前錯愛,為了我不惜連性命也搭了進去……”李戚依忽然抬頭,眼裡泛出的光茫與羽匯閣中判若兩人。

內疚在她眼中破土而出:“二來,多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父親的沿途照顧,我這心裡不知多麼……”

李戚依將隨身之物放在桌上,手忙腳亂開啟以後,裡頭滿滿的淨是金銀錠子,珠寶銀票,價值連城,簡直琳琅滿目。

她自知命不久矣,此行便將羽匯閣中金銀細軟統統夾帶身上,坎坷顛簸行路至此,已掉落下了不少,只餘這些。

單祺略微瞥了一眼,輕輕冷笑道:“你若是特拿錢來謝我,是沒必要的,李家對我有救命收留之恩,我這麼做也是應當,權當報答當年恩情。”

李戚依明知是這樣的結局,又沉默了良久,才問出心中疑惑:“我一直想問你,當年在陛下盛怒之下,你是如何從刑場逃出來的?”

“是修直的人在法場之下將我救起,未免拖累於他,我便從此易容而出,隱姓埋名在四處流蕩。”當年之事彷彿歷歷在目,他不堪再憶。

“為何哥哥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李戚依細細想來。

長抒了口氣才想通,她說道:“想來是哥哥生怕我趕盡殺絕,毀屍滅跡……哥哥當年多番勸解,若我與父親聽從了一句,只怕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事過境遷,單祺不想再評說這紛爭之事:“現在說這些已無濟於事了,眼下老爺子病患纏身,只怕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你放心,父親不日便能被釋放,我來還有一事相求。”李戚依眼裡堅定無悔,跪下身來。

他頓時手足無措:“你這是做什麼?我受不起的,快起來說話……”

李戚依將他手推開,仍然跪著怎麼也不肯起來,她道:“讓我跪著說吧,心裡也能好受一點。”

她眼中淚跡斑斑,繼而懇求:“僅憑這些銀錢全不了我感激之情,我知道此事求你,亦是十分過分,但,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應你。”他什麼都不問,便是簡單而平靜的一句話,讓李戚依心中更甚一揪,時光如逝,好似他的情分在時空更迭中毫無變化。

李戚依重重磕頭:“父親那邊只盼你能多加照顧,就當我將父親託付於你了,從此替我在他老人家床前照顧,養老送終以盡孝道。”

“不必求,這是我分內之事,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