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有六苦,即生、老、病、死、愛別離同求不得。

人,最多便存活於這世上須臾數十載,再澀的苦,再深的痛,年月流轉,經年彈指一揮間,轉世重生後,便可將前世記憶盡數忘卻得一乾二淨。

而妖,一旦體會過那般深澀刻骨的苦痛之後,則要承受百年千年甚至數萬年的折磨,直至元神消弭之時,方才能夠得以解脫。

妖族之中,九命貓妖一族,算是得以上蒼眷顧的種族,別的妖終其一生想要擺脫的,令其受盡千萬年折磨的苦痛,於九命貓妖一族而言,只需自願折損九命中的其中一命,便可將想要忘卻之事,盡數於記憶之中驟然抹去。

此術,喚為忘情之術。

不過,萬物相生亦然相剋,既有得,那便必然同等有失。

九命貓妖折損性命之時,所感尤若元神被施力逐漸碾碎一般剜心錐骨,如若未能用殘存意識護住心脈,輕則,折損半生乃至畢生修為,重則,元神盡散灰飛煙滅。

因而,即便有這能夠驟然忘卻苦痛的法子,九命貓妖一族數萬年來敢自行催動此法的,只得寥寥數位,落得的下場,每每提及也令人唏噓。

九命貓妖一族終年隱居於地處孤遠的九渡林中,為首者,名喚霖離,其統顧九渡林,維護九命貓妖一族數千年,但他,卻並非九命貓妖一族。

舊時,霖離為天族仙長之首,地位尊崇,驍勇善戰,後因與九命貓妖一族彼時少主淮伶相識相許,被天族長老所驅逐不容,他便自行毀掉仙籍,孤身離開天界,攜淮伶與當時處境堪危的九命貓妖一族定居在了九渡林。

霖離的仙籍雖已自毀,但他的名諱卻始終令外界妖魔各族有所忌憚,加之九渡林周遭設有上古結界庇護,故鮮有外族至此叨擾,令九命貓妖一族得以休生養息,安然度日。

霖離同淮伶,便是我的阿爹阿孃。

阿爹阿孃成婚後,育有三子一女,而我,便是他二人最為疼愛的小女兒,名喚覓凝。

三位兄長性情不盡相同,大哥沉顧不善言辭,沉穩持重,思慮周全從不逾矩,略有些古板嚴肅;二哥阡墨灑脫不羈,雲遊四海,整日逍遙在外,飲酒作樂賽過活神仙,時常數百年都尋不到他的半分影蹤;三哥扶風待人溫柔,性子歡脫風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最能洞察人心。

三哥扶風年歲與我最為相近,同我最為要好,時常攜我一同偷偷溜出九渡林,前去遊山玩水,探訪奇山麗景。

若我二人被大哥抓個正著,三哥便會美其名曰帶我前去歷練,以助提升修為,縱然有這般說詞開脫,我與三哥也沒少被大哥責罰。

就算出林時僥倖未被大哥發現,回林時,大多時候也都會被大哥逮個正著。

今日這次也並無例外,我和三哥剛溜進林中,沒過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大哥低沉肅冷的聲音。

“扶風,你這是又帶覓凝去哪兒歷練了?”

聲音自耳後傳來,我和三哥站在原地,面面相覷,遲遲沒有轉身,也未做出回應,見如此,大哥緩步走到我二人身前,長嘆了一聲。

“阡墨回來了,百餘年未見,你二人若無事,便去看看他吧。”

說罷,大哥看向我同三哥,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不知為何,見他眉眼之間,恍有幾分落寞的神色。

和三哥分開後,想來無事,我便前去尋了二哥。

行至竹苑,尚未步入竹屋內,我便嗅到了飄溢而出的醇香酒氣,尋酒氣前行,便見到了雙目微醺,席地而坐手執青玉酒壺的二哥阡墨。

“二哥,你這方才回來,就又是飲酒。”

我一邊說著,一邊蹲下身來拾他身邊散落一地的青玉酒壺,大致數著,也要有二十幾壺了,見青玉酒壺上鐫刻著雲紋,想來這應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