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滂沱,地上一坑一窪的全是積水。謝瑜撐著油紙傘踏在地面上,水面泛起幾絲漣漪,也沾溼了他的布鞋。

他的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淺薄弧度,眸帶冷光,一襲青衫合著素色的油紙傘不緊不迫的穿過殿廷迴廊。站住入目的,是黃琉璃瓦鎏金寶頂,朱漆金釘大門,龍鳳飛雲石雕,門前跪著身形單薄的女子。

漢白玉拾階,託以海浪蟠龍。

端的是瓊宮仙闕,牌匾上書,謹身殿——恢宏大氣。

滂沱大雨絲毫不留情的砸在女子身上,頭髮衣裳都已溼透,瘦削的肩忽而低了下去,很快又倔犟的挺直腰板昂著腦袋,不肯認輸似的直直跪在那裡。

他輕嘆了一聲。

女子的視線被雨幕遮擋,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跪,跪到今上肯見她為止。求,求到她的自由為止。

她聽見一聲似是嘆息似是呢喃的“七七”,隨後頭頂再無雨點砸下來。她微微偏了頭,入目是一雙溼得顏色深了去的黑色布鞋,她又擺正了視線。

“你就這麼不願意嫁給我麼?”

“你非良人。”淡漠,平穩,似素昧平生。

謝瑜舉著傘蹲下與她平視,未撩起的衣襬就這樣氤氳在地面那一攤積水裡,瞬間溼透。他眸裡迫人的光華流轉,另一隻手替她理了理臉上溼黏的發,他說,“七七,你想要保宋家,保你,嫁給歲引,一切都無法順著你的預想行進。唯一能保宋家的,保你的人,只有我,你別無選擇。”

“你非良人。”還是一樣的回答,一樣的語氣,一樣的表情。

他低頭輕笑,似是自嘲。隨後他握起她的手,將傘柄放入她的手中,“七七,你別無選擇。”

他抬步走向來時的路,雨點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身上,他竟覺得心也在生疼。他回頭望去,是恢宏的宮殿,是倔犟的少女。

他閉上了眼。

再度睜開時卻是少女沾了刺目的紅的嬌臉,他想替她抹乾淨,卻發現自己手中的那把長劍,已全部沒入她的心臟,穿過她的胸膛。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上全是鮮血。

謝瑜驚醒時一身冷汗。

有人推門而入,清冷峻美,光風霽月,揹著月光像拄著一束光。

“又做噩夢了?”他倒了一杯水遞給謝瑜。

謝瑜已經心緒平復,接了杯子淡淡道,“美夢。”

“——阿年,我只是怕。”

“怕我做不到,怕我仍救不了她,怕一切更為惡性。”

被喚作阿年的男子沉默良久,謝瑜也不指望這個冰人能搭上他的話,“我遇見她時第一眼便覺得,她該是我的,那時我九歲。”

謝瑜從小就被嬌寵著長大,比起宋懷毓有過之而無不及,到他手上的東西全是這世上能找出來的最好的。

皇宮不能御馬,但謝瑜從小也是聖眷極盛,旁人不能御馬,但他可以。

那年他九歲,第一次騎馬,在皇宮內橫衝直撞,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奴才瞎跑。也是那一天,一個小女孩橫衝直撞到了他的心裡,也是一切孽緣的開始。

他那時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女孩兒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所以她也該是他的。

“如今你還有許多時間,總能免她於苦難。”鄔玉年淡道。

“你不懂。”

鄔玉年沉默,心裡卻像哽了一根刺。

忽而從窗外吹來一陣風,桌上的書卷翻了幾頁,宋懷毓看去,原本關好的窗大開,青衫玉面的少年郎橫坐在窗簷,望著她的狐狸眼裡盈滿了笑意。

宋懷毓極其自然的抓過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若我得了風寒,藥錢三倍。謝二公子應不會給不起。”

謝瑜搭在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