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夜,是潑墨般的濃黑。

寒風捲著不知從哪個角落刮來的腐爛菜葉和劣質油脂的混合氣味,刀子似的刮過狹窄的巷弄。

黑水巷。

帝都最深處、最骯髒、也最混亂的血管。

兩側歪斜的、彷彿隨時會傾倒的破敗木樓擠在一起,像一群醉鬼互相攙扶又互相傾軋。

窗戶大多用破木板或油膩的草蓆胡亂堵著,縫隙裡透出昏黃搖曳的、豆大點兒的油燈光,非但沒能驅散黑暗,反而將那些嶙峋的陰影拉扯得更加扭曲猙獰。

溼滑的泥地永遠積著不知成分的汙濁粘液,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吧唧”聲,惡臭幾乎凝成實質,混雜著劣質酒氣、汗餿味和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秦烈裹在一件洗得發白、肘部磨出毛邊、還打著兩個歪歪扭扭補丁的舊棉袍裡。

袍子很單薄,根本擋不住這深秋刺骨的寒意。

但他走得很穩。

步履不快,甚至有些刻意的蹣跚,像所有掙扎在底層的、被生活壓彎了脊樑的可憐蟲。

可那深陷在破舊兜帽陰影下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銳利如鷹隼。

冰冷似寒潭。

古鏡碎片緊貼著胸口面板,傳來一絲恆定不變的冰涼,如同一塊沉入心湖的寒鐵,鎮壓著體內翻騰的氣血和那深藏骨髓的滔天恨意,也讓他混亂嘈雜的思緒保持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

“映照”之力,如同無形的觸鬚,極其微弱地、持續地從古鏡核心散發出來。

並非主動探查。

更像一種被動的感知增幅。

巷子兩側那些緊閉的、或虛掩的門戶內,粗魯的划拳聲、壓抑的哭泣、醉鬼的囈語、女人尖利的咒罵……

各種聲音如同渾濁的汙水,試圖灌入他的耳朵。

但此刻,在古鏡那微弱的“映照”之力過濾下,這些聲音被剝離了大部分無意義的嘈雜,只剩下一些斷續的、模糊的、卻可能蘊含資訊的片段。

“……鐵匠鋪……老張頭……工錢……又拖了……”

“……趙扒皮……心真黑……十抽七……”

“……宰相府……後門……夜香車……卯時……”

資訊碎片如同黑暗中的磷火,一閃而滅。

秦烈腳步不停,兜帽下的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很好。

這黑水巷,果然是帝都最汙穢的泥沼,也是……資訊最駁雜的礦場。

他的目標很明確。

巷子深處,一個幾乎被兩側傾倒的垃圾堆徹底掩埋的、毫不起眼的拐角。

那裡,常年蜷縮著一個影子。

“老鬼”。

一個在帝都底層三教九流中廝混了半輩子,如同跗骨之蛆般吸附在黑暗邊緣,靠販賣各種上不得檯面的訊息和門路苟活的老油條。

前次“偶遇”,秦烈留下了一塊碎銀子和一個“廢物世子”的印象。

這次,他是帶著明確的“訂單”來的。

拐角到了。

比巷子其他地方更黑。

濃稠的黑暗彷彿凝固的墨汁,帶著一股濃烈的劣質菸草和常年不洗澡的酸餿混合氣味。

一個佝僂的身影,幾乎與牆角堆積的破麻袋和爛木板融為一體。

只有一點微弱的、明滅不定的暗紅火星,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叼著菸斗的輪廓。

秦烈停下腳步。

沒有立刻上前。

他微微側身,背靠著另一側冰冷、溼滑、散發著黴爛氣味的牆壁。

兜帽的陰影徹底遮住了他的臉。

他像一個真正的、被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