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先羸瘵,恐難平復。往屬初病,慮不止此......”

汶陽郡府內,新任郡守柳惔立於書案前,正筆走龍蛇,臨寫陸機的《平復帖》。待寫到“子楊往初來主,吾不能盡”一句時筆勢一滯,濃墨自中鋒潰散,洇作一團烏雲,將“楊”字半邊吞沒。

陸機《平復帖》,現藏於故宮博物院,即便故宮珍寶如雲,但這件作為鎮館之寶仍無異議,圖中那個最明顯的雙龍

(接上圖說明:最明顯的雙龍印就是宋徽宗的璽押,位於此璽上方的泥金字乃徽宗親筆。民國時恭親王之後出售家底,《照夜白圖》與《平復帖》都在其中。前者被輾轉賣於英人,現藏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後者亦有掮客欲出高價售往東瀛,幸得張伯駒先生全力周旋,留此國寶。再上一圖看跋)

柳惔停筆,鬱結眉川,嘆道:

“尋常人作書,一用濃墨求沉厚,就易死筆墨。可陸平原禿筆糙紙,隨手而作,竟得天成。此胸中一段生氣,最是難致。蓋大家風韻,非人力可以強求......”

柳國公文武全才,封一陵一直追隨左右,已有些見識,他瞧了瞧柳惔的字,說道:

“國公爺說,二公子是最得他書法真意的。公子這一帖筆勢斷在‘楊’字上,許是憂心王揚是否能順利抵達汶陽峽?其實公子儘可以放心,這一路上只有零星的生蠻,我們的人又都是好手,王公子的護衛那更是百裡挑一,尤其那位使槊的姑娘,我雖只遠遠望見幾招,沒看清她的路數,但那股子的架勢,恐怕不是一般野路子能比的,似有名家印記。有這麼多高手相護,想必不會有危險的。”

柳惔憂心忡忡道:

“封叔說的是。只是......我擔心的不只是這件事。王揚提前預知蠻人伏殺,他是怎麼知道的?當然,他是琅琊王氏,自有他的手段。可是他為什麼不上報?是單純地不信任其他人,還是說想利用此事,達成什麼目的?還有阿深,他自幼珠服玉饌,僕從成群,平日衣褶稍亂都要皺眉,飲食不協便不會下筷,哪裡吃過這樣的苦?他性子傲,又好顏面,是最不肯低頭的。若蠻人有意欺辱他,他怎麼熬得住?只盼他們貪錦緞之利,又顧忌他的身份,行事上不至於......不至於太......”

柳惔的聲音哽住,關於弟弟在蠻部的遭遇他一直不敢細想,想了這日子便過不下去。只能近乎自欺般地掐滅自己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念頭。

封一陵馬上安慰道:

“那些蠻子求的是利,哪能怠慢四公子?一定好生照料,等著換贖金。再說國公爺威名赫赫,諸蠻誰不忌憚?一定不敢胡來的。”

“但願吧......其實我現在最擔心還是王揚進入蠻部之後的事。他不是臺使,手上沒有詔命符節,如何取信蠻族?之前我以為有他叔父和他一起去,不管怎麼樣,王揖畢竟代表著朝廷,說話也能有分量,可現在只有王揚一人,如何能說動蠻人?

別說他無官無職,無節無命,即便他所有東西都有,又帶著整個使團一起,那又能如何?

蠻人難道能跪接詔命嗎?聽幾句開放通商但又不締約的空言,便會乖乖放人?不可能的!他讓我調動汶陽兵馬,我都按他說的辦了,我明白他是想威嚇蠻族,可蠻人是這麼容易被嚇住的?我左想右想,實在想不出他成功的希望在哪。我擔心他不僅救不回阿深,反倒羊入虎口......”

......

“這時候要能來只烤羊腿就好了。”

王揚一行人進入汶陽峽,見山壁映日生輝,淺流清如磨鏡,碧天露洗,流光回照,舉步皆霽色,觸目盡清新,只覺心曠神怡。只是再神怡也架不住肚子裡沒油水,王揚連續幾天都沒吃好,此時不免發出感嘆。

“俠客們”早已離去,王家四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