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兵組的四個人,如同四道繃緊了神經的幽靈,無聲地穿梭在濃密得幾乎化不開的綠色屏障之中。我的步槍始終處於待擊發狀態,槍口微微下沉,視線在前方一百八十度的扇面上快速而警惕地掃動著。每一步落下,都刻意避開了那些顏色異常的草皮、堆積過厚的落葉、以及繃得筆直的可疑藤蔓。腳下的山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一條被雨水沖刷和野獸踩踏出來的、勉強能夠通行的泥濘溝壑,溼滑難行,佈滿了隱藏的樹根和石塊。

小石頭緊跟在我身後約莫五六米的位置,他學著我的樣子,貓著腰,端著槍,眼睛瞪得溜圓,緊張地注視著兩側的動靜。看得出來,昨天的經歷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但巨大的恐懼似乎也激發了他潛藏的警惕性,動作比以前小心謹慎了許多。另外兩名老兵,一個叫老周,一個叫猴子,則像經驗豐富的獵犬,一左一右地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利用樹木和地形巧妙地掩護著自己,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我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在既能相互策應,又不至於被敵人一鍋端的微妙平衡上。除了腳步踩在溼滑泥土和落葉上發出的“沙沙”聲,以及我們自己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叢林裡安靜得可怕。這種安靜,比槍炮聲更讓人心頭髮毛,因為它往往意味著未知的危險正在潛伏。

東南方向那縷若有若無的炊煙,成了我們此刻唯一的指引,也是唯一的希望。但我的心,卻隨著距離的縮短,一點點地往下沉。經歷過前幾天的遭遇,尤其是昨天那個佈滿惡毒陷阱的臨時營地,我對這片土地上任何看似“正常”的景象,都充滿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和懷疑。

“衛國哥,”小石頭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說……那煙……真的是村子嗎?會不會……會不會是越鬼子故意放的煙,引我們過去?”

“不知道。”我同樣壓低聲音回答,眼睛一刻不停地掃視著前方,“但我們沒得選,不是嗎?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把眼睛放亮點兒,手指頭搭在扳機上,有任何不對勁,別猶豫,先開槍再說!”

小石頭用力點了點頭,握著槍的手更緊了。

又往前摸索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地勢開始逐漸變得平緩,樹木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密集,陽光能夠更多地灑落下來,驅散了一些叢林深處的陰暗和潮氣。空氣中那股柴火燃燒的味道也越來越清晰,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食物的香氣?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食物!對於已經餓了兩天、只靠著一點壓縮餅乾和野菜維持體能的我們來說,這個詞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老周在左前方打了個手勢,示意我們停下。他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片區域,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村子。”

我們立刻分散開來,各自尋找掩體,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前方。

透過稀疏的樹木和灌木叢,一個不大的村落輪廓出現在我們眼前。

村子坐落在一個小小的山谷盆地裡,背靠著山,前面有一條渾濁的小河蜿蜒流過。幾十棟簡陋的吊腳樓和茅草屋,稀稀拉拉地散佈在河岸兩旁,看起來有些破敗,但確實有人居住的跡象。幾縷炊煙正從不同的屋頂嫋嫋升起,空氣中瀰漫著燒柴火和某種類似米飯混合著魚腥味的奇怪香氣。

幾個穿著黑色或深藍色土布衣服的人影,在村口和河邊活動著。看起來大多是老人、婦女和一些光著屁股跑來跑去的小孩。他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到來,各自忙著手裡的活計,有的在河邊洗衣服,有的在整理漁網,有的則坐在屋簷下發呆。

一切看起來,似乎……很正常?甚至,帶著一種飽經戰火摧殘後,殘存下來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但是,我心裡的警報卻並沒有解除,反而拉得更響了。

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