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的筷子一頓:“在……在程瑤瑤那兒。”

“明天拿回來,”鄔雲珠盯著他的眼睛,“我要親自把錢退給大家。”

謝昀的額頭上又滲出冷汗:“這、不太好吧?突然退錢,大家會起疑的……”

“那就說是誤診,建華不需要手術了。”鄔雲珠寸步不讓。

謝昀知道再拒絕會引起懷疑,只好點頭答應。

飯後,他藉口去還生產隊的農具,匆匆出了門。

鄔雲珠心知肚明他是去找程瑤瑤商量對策,但她沒有阻攔。

夜深人靜時,謝昀才躡手躡腳地回來。

鄔雲珠假裝睡著,聽見他窸窸窣窣地翻找什麼東西。

片刻後,一張紙被塞進了她的枕頭下面。

第二天一早,鄔雲珠趁謝昀去上工,從枕頭下取出那張紙——是捐款名單,但明顯被修改過,金額少了一半不止。

她冷笑一聲,將名單收好。這將成為證據之一。

鄔雲珠攥緊那張被篡改的捐款名單,踩著晨露未乾的田埂往家走。

“爸!媽!”

她一把推開自家院門的木板,驚得雞棚裡的蘆花雞撲稜稜亂飛。

堂屋裡,鄔建國正就著鹹菜喝玉米糊糊,聞言嗆得直咳嗽。

婦女主任孫紅英從灶間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柴灰:“瘋丫頭,火燒屁股了?”

鄔雲珠反手插上門閂,將名單拍在掉漆的八仙桌上。

泛黃的紙張邊緣還沾著枕套裡的棉絮,謝昀倉促修改的鋼筆字暈開一片墨漬。

“你們看看這個。”

鄔建國放下搪瓷碗,摸出老花鏡。

鏡片後那雙常年眯著看賬本的眼睛驟然睜大,古銅色的臉膛漲得通紅:“這混賬東西!”

厚實的巴掌拍得桌縫裡的陳年麵粉都震了出來。

孫紅英湊過來一看,婦女主任特有的尖銳嗓門立刻炸開:“三百二十一塊六毛四?公社批的醫療補助款加上社員捐款明明有六百多!”

指甲戳著紙上被反覆塗改的數字,“好個謝昀,連五保戶李奶奶賣雞蛋的兩塊錢都貪!”

窗外的喇叭聲突然切換成通知:“各生產小隊注意,上午的積肥任務提前……”

廣播員的聲音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傳進來,鄔雲珠看見父親額角暴起的青筋隨著廣播節奏跳動。

鄔建國突然摘下眼鏡,從樟木箱底翻出個紅皮本子——那是去年社教運動時發的《社員往來賬目登記冊》。

“雲珠,去把謝昀經手的所有工分簿都調來。”

他的聲音沉得像暴雨前的悶雷,“要快,趕在他下工前。”

鄔雲珠抄近路穿過油菜田時,金黃的菜花蹭得褲管滿是花粉。

會計室的門虛掩著,鎖鼻上掛著的鐵鎖虛扣著——這手法她太熟悉了,謝昀總這樣假裝鎖門。

推開門的瞬間,黴味混著鋼筆墨水的氣息撲面而來,牆角蜘蛛網下的保險櫃門竟也留了條縫。

“果然回來過。”

她盯著櫃門上新鮮的指印冷笑。

賬本整整齊齊碼在第三格,但最上面那本的裝訂線明顯是新換的。

翻開內頁,建華手術費的報銷單據本該在“集體福利支出”欄,此刻卻夾在“農機維修費”裡,紙張邊緣還有被冷汗浸溼的褶皺。

當她抱著賬本衝進自家堂屋時,母親正用紅藍鉛筆在名單上勾畫。

“十七戶捐款的貧下中農,有九戶金額對不上。”

孫紅英的圓珠筆尖幾乎劃破紙面,“劉鐵柱家明明捐了二十,這兒寫成八塊。”

鄔建國已經穿上了那件只有開公社大會才穿的藏藍中山裝,胸口彆著兩枚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