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李向前蹬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二八大槓,拐進了熟悉的衚衕。

衚衕口,昏黃的路燈剛剛亮起,拉長了稀疏的人影。

自家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鄰居李嬸。

她手裡端著一個白瓷大海碗,正踮著腳朝衚衕口張望。

“向前?回來啦?”李嬸看見他,立刻提高了嗓門,快步迎了上來。

她上下打量著李向前,眉頭微微蹙起,“哎喲,看你這幾天累的,臉都瘦了一圈!”

李向前捏了下剎車,車子晃晃悠悠停穩,他從車上跨下來。

“李嬸,我沒事。”他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帶著幾分疏離,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暖意。

重生以來,除了修車鋪的王師傅,這位熱心腸的大嬸算是對他最關照的人了。

這份關照,有時讓他覺得溫暖,有時又覺得是一種負擔。

人情債,最難還。

尤其是在他現在這種藏著秘密,行走在灰色地帶的狀況下。

“還沒事?你看你這臉色!一天到晚瞎忙活啥呢?”李嬸嗔怪著,手裡的動作卻沒停。

她把那隻大海碗塞到李向前手裡。

“嬸給你做了點紅燒肉,剛出鍋的,還燙手呢!”

一股濃郁的肉香混合著醬油和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鑽進李向前的鼻孔。

碗裡是滿滿當當的紅燒肉,每一塊都裹著油亮粘稠的醬汁,肥瘦相間,旁邊還配著兩個暄軟的白麵饅頭。

“你趕緊趁熱吃!看你一天到晚忙,肯定沒好好吃飯!”李嬸的語氣不容拒絕。

李向前端著碗,感受到瓷碗傳遞過來的溫熱。

這重量,這溫度,這撲鼻的香氣,都無比真實。

在這個豬肉還要憑票供應,多數人家一個月也難得吃上幾回肉的年代,這樣一碗紮紮實實的紅燒肉,絕對是奢侈品。

李嬸家境並不寬裕,老伴走得早,兒子在外地當兵,就她一個人帶著孫女過日子。

這份情誼,太重了。

鼻腔裡湧起一股酸澀感。

他低頭看著碗裡油光水滑的肉塊,喉嚨有些發緊。

“謝謝李嬸,這……太多了,我……”

“謝啥!跟我還客氣!”李嬸大手一揮,打斷了他的話。

她臉上堆著淳樸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快吃吧!趁熱吃!不夠嬸再給你盛去!鍋裡還有呢!”

李嬸又叮囑了兩句,這才樂呵呵地轉身,趿拉著布鞋回自己屋去了。

留下李向前端著碗,站在原地。

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卻吹不散手裡這碗紅燒肉的熱氣和香味。

他看著李嬸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又低頭看了看碗裡的肉。

肥肉部分晶瑩剔透,瘦肉部分醬色濃郁。

連日來在廢棄屠宰場和黑市邊緣遊走的疲憊、緊張和算計,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這碗紅燒肉的溫度稍微驅散了一些。

心底某個堅硬的角落,彷彿被這樸實的溫暖輕輕觸碰了一下。

他推著腳踏車,端著碗,走進自己的出租屋。

屋裡光線昏暗,空氣中還殘留著昨天晚上除錯潤滑脂配方時留下的淡淡機油味。

這味道與手裡【紅燒肉】的香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一個是秘密與風險的味道,一個是尋常人家的煙火氣。

他將碗小心地放在那張破舊的木桌上,白麵饅頭依偎在碗邊。

他沒有立刻動筷子。

他看著這碗肉,思緒有些飄忽。

前世的他,何曾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