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打馬追上來,深深的看了一眼楊夢龍懷裡的小女孩,嘆息:“可憐的娃娃……小楊將軍,你真是心地善良。”

楊夢龍苦笑:“我倒談不上有多善良,只是既然看到了,就得管一管……吳公公,這國家到底是怎麼了,擁有十三省富庶之地,萬里疆土,為什麼連老百姓都養不活了?”

吳永又是一聲長嘆:“還不是這天災人禍鬧的?自萬曆朝以來,大明境內的天災一直就沒有停息過,不是這裡大旱,就是那裡千里澤國,要麼就是蝗蟲鋪天蓋地,流民作亂……朝廷剛開始的時候還勉強能夠應對,但是自從遼事敗壞之後,不得不把絕大多數的錢糧投入到遼東,再也無力應對那頻頻發生的天災了。”

楊夢龍想了想,搖頭:“不可能整個國家都發生天災,就算北方糧食失收了,還是可以從南方調,總不至於讓老百姓連口飯都吃不上。肯定是這個國家出了問題了。”

吳永面色微變,緊張的看了看四周,低喝:“小楊將軍,慎言!”

楊夢龍嗤了一聲,沒說話。每一個朝代的崩潰都是從那接連不斷的天災和瘟疫開始的,明朝也不例外。翻開明末天災的紀錄,可謂字字驚心,萬曆在位四十八年,有饑荒記載的就有二十五年,至於崇禎一朝十七年,更是無歲不飢。陝西連年大旱,草木皆估,陝西百姓無以存活,只能造反了,而河南同樣是年年饑荒,旱災澇災蝗災接踵而來,直到明朝滅亡也沒有得到好轉。別說北方了,就連一向風調雨順的湖廣,也時不時發生旱災,糧食失收,這種長時間大範圍的天災,再加上連年征戰,一點點的掏空了明朝的國力,而幾乎無可救藥的貪汙腐敗則徹底腐蝕了帝國大廈的根基,明朝勉強支撐到崇禎這一朝,已經是油盡燈枯,風雨飄搖了。

他不說話,吳永也不說話,抿著嘴不知道在想什麼。作為一個還有一點節操的太監,看著遍地流民流離失所,屍首相望,吳永也覺得心酸,可是,他能做什麼呢?什麼也做!什麼也做不了。

方逸之同樣沒有說話,只是望著路邊的屍首,心裡發出一聲悲嘆:“可憐吾國吾民吾民!”

沉默中,隊伍繼續前進,奔向北京城。

明朝的陸路交通頗為發達,驛道以京城為中心,翻山越嶺,一直延伸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這是古代的高速公路。四通八達的驛道給軍隊調動、傳遞軍情、糧食運輸等等重要行動提供了方便,如果天氣晴朗,路況又好的話,騎馬一天能走四百里,累了可以到驛站休息,驛站可以提供換乘的馬匹以及食物、住宿,效率極高。可惜一場大戰下來,生靈塗炭,連驛道都遭了殃,很多驛站被後金搶了個精光然後一把火燒掉,效率自然就大減了。楊夢龍這一行數十人,自然不可能人人騎馬,當然跑不出一天四百里這樣驚人的速度,到天黑的時候,他們離京城都還有一百多里遠。最最倒黴的是,驛站已經被燒掉了,大隊人馬只好在路邊安營紮寨,吃點乾糧,喝點水,休息休息。

天一黑,安寧就哭著要找娘,四五歲的小女孩,對母親還很依賴,突然看不到母親了,跟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她當然害怕。楊夢龍使出渾身解數哄她,結果越哄她哭得越厲害,他束手無策,因為他實在不是照顧小孩子的料。正狼狽間,方逸之走了過來,讓自己的丫環把安寧抱到一邊去哄,嘿,三分鐘不到,安寧就不哭了,所以說,這種事情還得讓專業人士來做。方逸之遞給楊夢龍一碗雞湯,是用燒雞煮的,煮得香噴噴,楊夢龍將湯澆在飯上,吃得腮幫鼓鼓頭不帶抬。方逸之倒也有耐心,就在一邊等著,等他吃飽了才問:“小楊將軍,你打算怎麼安置這個小姑娘?”

楊夢龍說:“還能怎麼安置?先帶在身邊,想辦法找一戶願意收養她的人家,送給人家收養唄。”

方逸之說:“你真是心地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