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茵沉默了片刻,眼神漸漸變得複雜。
她很清晰地聽見自已心口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破開,碎出一道裂縫。
“我知道……”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帶著一絲茫然。
舒文茵不得不承認,此間事了,那種期待中的解脫感並沒有如約而至。
她一直以為,只要舒榮倒下,一切就會變得輕鬆,自已的生活也會恢復正常。
但事與願違。
前幾天她帶著一把遮陽傘和摺疊椅,跑到鄭婧慈墓前,說了一下午的話。
想到哪裡說到哪裡,說顧彥琛腦子有病,說鞏蘭不戒菸影響健康,說應知節家的狗很喜歡她。
關於舒榮一個字沒提。
她不敢看那張黑白色的照片,背對而坐,望著漫山遍野的青翠松柏,觀察風吹動樹冠搖曳留下的痕跡。
日落西山時,她才發現自已沒有帶水,說到最後嗓音也嘶啞。
偶爾三兩聲鳥啼,穿過深林空山,伴著寺廟的暮鐘聲。
她垂頭盯著地上那粒石子,西斜的日光將影子拖得老長,隨著時間流逝仍在緩慢地生長。
舒文茵也在生長,只是她最想陪伴在自已身邊的那個人,早就不在了。
“我好想你啊。”
這句話說得磕磕絆絆,似枯藤老樹昏鴉的啼泣,唯獨沒有眼淚。
她大概是一直沉溺在幽涼的海底,分辨不出滑過唇角的鹹澀液體,到底是眼淚還是海水。
耳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舒文茵遲疑地回頭去看,顧彥琛正皺著眉打量她。
“回家吧,好不好?”
他說話的聲音輕柔,唯恐擾人清夢般。
舒文茵只能點頭。
回青城的路上,她望著窗外早就熟稔的風景,忽然有些慶幸。
慶幸顧彥琛沒有戳破,只是很溫和地告訴她,有人在等她回頭看看。
他在尊重她的一切,好或不好,都留有足夠寬容的餘地。
這種寬容讓她第一次生出些想要走出籠子的衝動,又恰好鞏蘭為她鋪了一條路。
只是鑰匙仍然在她手裡。
舒文茵轉過頭,顧彥琛察覺到她的視線,也望了過來。
她猶豫了半晌,開口問:“如果我那天哭出來,你們還會不會這麼擔心?”
顧彥琛笑了一聲,“會。”
哪裡是哭和笑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就能左右的東西。
是她一遍遍地重複自已沒事,自已很平靜,欲蓋彌彰之下掩藏的驚濤駭浪。
人的生理和心理終歸是有一個極限。
顧彥琛也是在長時間的相處中,才發現她骨子裡的偏執和倔強。
說難聽點,很鑽牛角尖。
一條路走到黑的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也未必。
她只是看起來不在意舒榮,其實那個不稱職的父親早就在心底刻下無法療愈的疤,成了執念。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是說人要保持內心清淨,天地萬物才能迴歸到自然法則和人的本性之中。
舒文茵的心不淨。
以至於她的世界中,是非好壞也是紊亂的。
萬事萬物都要為自已的執拗而讓路,讓她常常忽略身邊那些溫馨美好。
顧彥琛只能一遍一遍地把她從懸崖邊拽回來,在合適的時間提醒她,讓她回頭看看。
他有足夠的耐心,也有足夠的時間。
前提是她要願意接受自已的干預。
就比如今天,也許是鞏蘭的話讓她開始動搖,又恰好有這麼一個契機,她願意從他嘴裡聽到那些話。
否則顧彥琛依舊無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