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涼意漸起,老張頭正像往常一樣,用隨身的彎刀砍著竹子,竹枝隨著他砍伐的動作在地面上摩擦,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咚的一聲,這棵不算粗壯的竹子已經應聲而斷了。

老頭抬手準備擦一擦頭上的汗珠,忽而聽到細微的嗚咽聲,他頓時背後一寒,攏了攏衣襟,靜下心來仔細一聽,好像是個嬰兒的啼哭。

哎,這年頭大夥生計都困難,搞計劃生育,山裡人家又重男輕女,山高皇帝遠的,沒啥法律意識,村裡都是法盲,路上常有被遺棄的女嬰。天可憐見,老頭本想不管,但是思量起自家出生半個多月的小孫女,心下不忍,還是抬起腳步朝那哭聲的源頭走去。

這孩子被一塊藏青色的包布包著,露出一張皺巴巴的小臉,渾身通紅,跟剛出生的小貓差不多大,渾身毛茸茸的,果然是個女孩,估計是因為飢餓,山裡溫度又低,這孩子嘴巴都凍的有些發紫,老頭把自已洗的發白打滿補丁的藍布衫拿起來抖了抖,確定衣服上沒有竹枝樹葉再小心翼翼的把她包起來,他一隻手抱著孩子,把剛剛砍下來的竹子扛在肩上朝家走去。

還沒走到家門口呢,路上就遇見好幾個人問了,哪裡來的孩子,一聽這是山裡撿的,大家既有同情又有無奈,可憐的孩子只怪沒有託生到好人家。

回到家時,老太婆正在河裡洗菜準備做晚飯,兒媳婦還在坐月子,家裡也沒啥吃的,就只有點雞蛋,買不到肉也買不起肉,紅糖都是稀罕物,家裡就這幾隻雞,也不捨得殺,這一大家子,這麼多子女,要是生個孩子就殺雞,哪能養得起?可憐的小兒媳婦從剛開始有身子就吃雞蛋,吃到孩子生下來,現在真是看見雞蛋就快吐了。好在孩子生下來還算健康,就是瘦了些,兒媳婦也沒啥奶水,老話說有苗不愁養,饑荒年代都過來了,現在這時代還怕孩子長不大嘛。

老太婆在河裡洗菜的時候聽後來的鄰居嬸子說自家老頭又撿了個女娃娃回來,趕緊拿著菜就往回跑,裹了一半的腳走的飛快,菜籃子上的水跟在她身後滴出了一條長長的弧線。

老頭回了家立馬就把這孩子放在自家小孫女旁邊,喊兒媳婦給娃喂點奶,自家小孫女像是知道本就不富裕的糧食要被外人佔據,試圖反抗,奈何她人小,眼睜睜的看著自已的口糧被這個後來者佔據。餵過奶後,這娃得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眼睛也睜開了點,是個漂亮的大雙眼皮,右耳垂與下頜線的交界處還有一顆細小的痣,以後長大了肯定是個小美人。

老太婆趕回自已家,聽老頭說完,心裡也發愁,家裡本就不富裕,又來了一個娃,這可怎麼辦?老頭勸她說:“我不把她帶回來,晚點天黑了,這孩子不就被野狼叼走了,算是救人一命,做好事了,我待會兒去趟村裡,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老太婆雖摳門,但是信佛,人還是不壞,聽了這話,算是答應了暫時把這孩子接回來。

隔天,老張頭把這孩子抱到村委會,說是村委會,其實就是村裡的小學旁邊搭了個平房,村裡的會計,婦女主任都擠在這個小辦公室。這個村子說起來也不算特別貧困,是個大村子,有幾百戶人家,它位於華東地區三省交界處,百年前就叫三洲村,說是交通便利,實際上跟哪都不挨著,四周群山環抱,綠意盎然,村裡的年輕人都去鎮上打工了,鎮上有幾家化工廠和紡織廠,那個年代摩托車和電話機都沒幾家人家有,大部分都還是靠腳踏車出門,通訊就靠走路,年紀大的村民就在家裡靠砍伐毛竹,編織竹製品為生。老張還沒進門,就感覺屋裡氣氛不對,一看是村裡做豆腐的老林家正坐在村書記對面抹眼淚。

老林家是十幾年前從山東老家饑荒逃難來三洲村安家的,村裡多是張和湯兩個大姓,林這個姓在村裡一聽就是外來戶,這夫妻倆來這兒安了家以後,靠著自已祖傳的做豆腐的手藝逐漸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