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跌跌撞撞地鑽過柴房的木板縫隙,像是才醒悟到如何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在聽到阿正說的那句“格殺勿論”的話後,他就像是失去了感知外界的一切能力,接下來阿正說了什麼,他是如何走回柴房的,都絲毫沒有印象。
趙高扶著柴房髒汙的牆壁,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起來。
也許是他聽錯了呢?也許是誤會呢?也許阿正接下來還說了什麼原因……
手指緊摳著牆壁,力度大到指尖都感受到了疼痛。
是會痛的,看來並不是在做夢。
趙高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他對阿正實在是再瞭解不過了,無論是什麼原因,最終讓阿正下達了這個命令,也意味著兩人的友誼到此為止。
亦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早就到此為止了。
趙高一個人在柴房靜默了許久,久到月上中天。
當他再次推開柴房門扉時,背脊挺得筆直,已經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破綻了。
頻陽上將軍府
深夜,風塵僕僕的王離帶隊疾馳入府,在卸下戰甲後,連水都沒喝,詢問過下人,便直直地往爺爺所居的矢羽苑走去。
頻陽的老宅在許多年前就翻修過一次,每個院落裡點綴著的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花草樹木,反而到處種植著能吃的野菜和果樹。此時正值初春時節,桃花梨花爭相綻放,臺階旁還有一簇簇隨風搖曳的苦菜花,在風燈的搖曳燭光下,倒是有種別緻的田園野趣。
王離卻在走進矢羽苑後,敏感地發現院子地上的花瓣並不是正常飄落的,正中間有一圈特別明顯的花瓣掉落稀疏地帶,而在角落裡層層疊疊的花瓣有些邊緣平整,有切割過痕跡,明顯有人剛剛在這裡練過劍。
在這矢羽苑,除了他爺爺,還能有誰在這院子裡練劍?家裡的那些小崽子們,可還沒到拎得動鐵劍的年齡。
王離笑了笑,就知道自家爺爺不服老,推說身體不舒服告老還鄉也只是怕功高震主。畢竟除了最開始滅掉的韓國外,趙、魏、楚、燕國不是他爺爺指揮的就是他父親領兵攻破的,眼看著對付最後剩下的齊國,十有八九也定是父親領兵出征。算起來這偌大的天下,竟是王家一手打下來的。王離知道王家現在雖然看上去繁花似錦,但秦國一統天下的趨勢已經不可抗拒,齊國早晚也會被收入囊中。到了無仗可打之時,也可能就是他們王家覆滅之日。所以不管在人前人後,王離都恪守祖訓,不能被人抓住絲毫錯處。
也難為他爺爺,居然能在滔天富貴前守住理智,急流勇退,甚至告別他一向喜愛的軍旅,枯守這一片寧靜的鄉下。
王離心疼自家爺爺在頻陽太過於寂寞,所以每當有空閒,一定會回來陪他。不過這個時候還在書房,爺爺肯定又在……
“爺爺!離兒回來啦!”王離推開書房的大門,果不其然地看見自家爺爺正在燈下拿著絹布擦拭著懷裡的司門管。
王翦熟讀兵書,書房也擁有一定數量的藏書,但王翦的書房是有好幾進房間的。最裡面內間收藏兵書和機密地圖,中間的小廳收藏各種或名貴或有意義的兵器,而最外面房間的四周牆壁上,都掛著大大小小的司門管。王離從小就被自家爺爺抱在懷裡講述各種故事,知道東北兩面牆壁上掛著的,都是自家爺爺所攻下城市的司門管,而西南兩面牆掛著的司門管都是名將白起所獲。
唯獨有一枚司門管與別的不同,雖然是王翦所獲,但卻掛在了西面牆上的最中央,也是王翦最愛惜的一枚。王離掃了一眼西牆,最中央的地方是空出來的,再一回頭,那枚司門管果然正在自家爺爺手中,正珍惜地擦拭著灰塵。
可是哪有什麼灰塵啊!每天練完武之後都要擦一遍!
王離內心腹誹著,卻沒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