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駕到——”通傳聲傳至內殿,弘曆依舊斜倚在御案後捏著鼻樑愣神,直至太后走到近前喚了他一聲,方才如夢初醒似的起身請安。
“皇額娘這時候過來,可是為了衛氏的事兒?”話裡滿是疲憊頹喪,聲音卻是冷的。
太后見他依舊垂著頭一副喪氣樣子,嘴邊的冷笑一閃即逝,“皇帝,得饒人處且饒人!”
甄嬛想不通自已不過午後小憩,再一睜眼便是物是人非,憑空虛度數十年。腦中充填的記憶她足足花了數日才理順,想明白這個弔詭的世界早不是自已真切活過的那個了,才短暫地同不知所謂的原身和解了,既來之則安之,只可惜,哪怕有著同樣的身份、同樣的姓名,她終究是在這些人身上找不見丁點兒故人的影子了……
本想著好歹能過幾天安生日子,昨夜就聽人報喪,皇貴妃薨了!結合著原身的記憶,她大致拼湊得出這剛倒臺的皇貴妃的一生,是個和陵容一般的苦命人啊……說來這宮裡又有誰不苦呢?只是她冷眼瞧著,這個皇帝是半點兒比不上昔年上進自強又聰敏果決的養子,後宮更是烏糟糟得一團亂!
按說,她本也不欲理會這些閒事,可到底憑著那點兒惻隱之心急匆匆趕了來,省得這皇帝又出於窩窩囊囊的不甘,做出折損他自已顏面的事兒倒罷了,何必再攪得死者不得安寧?目光掃過案邊擺著的四份冊寶,甄嬛只覺頭痛。
“皇額娘,衛氏認罪那日您也是在場的,樁樁件件她申辯不得,況且……”
“況且什麼?皇帝,哀家知道你忌諱什麼,所以你要處置她哀家也不曾阻攔!可你是真的不清楚箇中陰司嗎?!旁的不論,單說永琪那孩子究竟折在誰手裡你心裡就真的沒有半點兒計較?”甄嬛見他眼神猶疑,心裡都開始懷疑他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了!也不知道怎麼坐得穩皇位?!
“皇額孃的意思是……”弘曆心裡有幾分猜測,但見甄嬛沒有點破,索性得過且過了吧。
“皇貴妃縱是有錯,罰也罰過,如今人都去了,何苦再把活著的人困進去呢?”甄嬛搖搖頭,“她這些年事事順著你的心意,打理後宮也算兢兢業業,從沒出過什麼大紕漏。更何況,她還給皇帝你生了永琰和永璘,永琰雖年幼,資質卻不差,皇帝你也該知道輕重?”
弘曆沉默半晌,永琪驚才絕豔卻早逝,永璂仁弱不堪大任,永琰年幼卻也知事了……加之這些年衛嬿婉確實溫柔小意,事事體貼……若不是心大了,自已也未必就倉促發落了她,“皇額娘教訓的是,那就依皇額孃的意思,留衛氏皇貴妃之位,加諡號令懿,朕這便傳旨下去。”
“哀家老了,無意插手皇帝的國政,只盼著閉眼之前能過幾年安生日子。”甄嬛透過弘曆的眼睛,彷彿想尋得一絲前日還為著弘曕對她百般試探的養子的影子,最後只輕嘆一聲,“只有皇帝好生保重自已,哀家的日子才順遂。”
弘曆似有所感,神色柔和下來,“皇額娘言重了!朕始終感念您多年來的庇護養育之恩,哪怕以天下養也難報皇額娘一片慈心!”
甄嬛面上勾出了笑影來,眼底不見溫度,“皇帝說什麼呢?你我母子同心,榮辱一體,沒有這樣生分的話。”
“您說的是,連日暑熱,皇貴妃去了,今年倒不好去園子裡避暑了,您也多保重身子才是!”弘曆飄忽的眼神掠過一邊擺著的冊寶,“眼下,後宮諸事繁雜,到底缺個能掌事的,只怕要辛苦皇額娘一陣時日了……”甄嬛先前的話到底在他心裡留了個疑影兒,他終究沒開口提要給如懿復位的事兒。
“哀家精力不濟,只盼著皇帝早日挑個穩妥人才好!”甄嬛是半點兒不想沾手這些爛攤子,可是眼見著真鬧起來自已也不得安寧,也就沒有拂了弘曆的面子。
“勞皇額娘費心了。”
她頷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