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言肆冷靜的出奇,雖然陰沉狠厲的,但卻第一次對言明有了耐心。

第一次,會在電話裡跟言明說這麼多話。

應該說是,長這麼大,不管是心平氣和還是對立爭執,他都不曾跟言明說過這麼多。

在他聽到言明說他要死了的一瞬間,言肆心尖還是顫了一下,卻又很快的壓了下去。

言明,死了比活著更好。

“我知道你會是這樣,所以我才給安諾打電話的……”可是沒想到,接電話的人還是言肆。

在這個世界上,心狠的女人終究沒有男人多,尤其是言肆是自己看著長大的,言明知道他狠起來能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在自己死之前,想要見到他們一面,只有透過安諾這條線。

即便是之前湛藍和林一蘭去醫院看過他,卻也僅僅是一面,連多餘的停留都沒有,只是告誡他不要再來打擾言肆的生活。

他不想打擾,也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到頭來落得一個人財兩空,妻離子散的下場。

可是自私了一輩子,最後還是一樣的自私,至少在離開這世間之前,還是希望能見一面自己的孫子,希望能有人……給自己收屍。

“我沒掛你的電話也是因為這個.”

言肆說的直白,“拉黑了你你還能換個電話再打過來,所以我不妨跟你說清楚,安安不可能管這件事,你也不要想讓她帶著孩子去見你.”

“……”“你不配.”

不管是做父親還是做爺爺,都不配。

言肆張了張嘴,那句狠心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你不配做人。

言明給了他的,只不過是這條命而已,也僅僅是出生於這個世界上的一條命,後來早就被他一次次的扼殺掉了。

他在鬼門關走了幾遭,給他這條命的恩情,也該是還清了。

“小肆……”電話那頭的人聲音空洞無力,像是漂浮著的遊靈,“這輩子,我對不起你.”

言肆沒有說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言明輕笑了一聲,“我知道是我活該,天道有輪迴……但是我真的只是想,死之前見你們一面.”

他頓了頓,“哪怕是見你一面也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並不是適用於每一個人身上的。

言肆的眸底沒有任何波瀾,薄唇抿成了一條線,等言明說完之後,他才冷聲開口。

“你不會見到任何一個人,包括我.”

如他所說,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本來就是活該,又憑什麼還要奢求別人去可憐他。

在這之前,他也不曾可憐過別人。

“你不要再打電話給安安,至少死了之後我會去接你回來下葬.”

言肆甚至沒有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沒有問他現在在哪裡,沒有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那樣輕描淡寫的說著他死了之後的安排。

言明眼神渾濁,嘴唇毫無血色,躺在病床上靜靜的望著天花板的樣子,跟一個死人沒有兩樣。

他早就已經瘦得脫型了,身上僅有的肉都好像跟骨頭分開了一樣,鬆鬆垮垮的包在皮囊裡,如果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和蠕動的嘴唇,大概就真的會被宣佈死亡了。

“那你能叫我一聲爸爸嗎……你已經,二十多年沒叫過我了.”

那無力的請求,讓言肆勾起了唇角。

他冷笑了一聲,“二十多年,你把我當人看過嗎?”

每一次的下狠手,每一次的警告和威脅,在過去的日子裡,他甚至活的還不如一隻寵物。

那言明又憑什麼要在臨死之前,要求他再叫他一聲?言肆的為人,本來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