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怨毒痛恨,侯爺想來是知曉的,故而才會將她託付給了唯一還能留在京裡的兒子。

望著老父的蒼蒼白髮,傅庚心裡,到底軟了一軟。

他恍惚記起,四、五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秋日,天高氣爽,金燦燦的陽光落在上,每一束光線裡都有輕塵浮動。

那時的他才學會寫字,父親誇他聰穎,捉了他的手一筆一劃教他間架,那寬大的掌心合上他的手背,有力且溫暖,像是能遮擋一切風雨。

時光總是走得這樣快,一錯眼間,曾經山一樣幾不可摧的高大身影,已然化作了眼前白髮的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泛著灰,哀哀地請求他收留曾經的侯夫人、如今的趙氏。

傅庚終究還是應下了。

那華麗的宅邸裡有涼薄苛刻、蝕骨錐心,亦有花香草碧、天和風靜。

他記恨了趙氏半輩子,卻也不能因此傷了老父的心,所以他才會應下。

送走了侯爺,在回程的馬車上,傅庚背靠著車壁,眸中有難掩的疲憊:“非是為父心軟,而是為父這裡多些把柄漏洞,阿淵的壓力便會小些。

這幾日,便叫你祖母他們住在伯府罷.”

傅珺的南山國皇族身份雖未漏出,然她幫助揪出南山會、親手將大伯父送上斷頭臺的事,卻是漸漸傳了出去,引來不少人詬病。

世上雖有“大義滅親”一說,然出首告發家中長輩,到底也有違孝道,一時間流言甚囂塵上,更有人說傅珺是以親長的命換取了自家的前程富貴。

溫國公府對這個三兒媳,亦未始沒有幾分怨懟。

孟釗通敵叛國,以至於劉筠將孟淵的軍權都削去了,溫國公府最有前途的後輩竟成了土地官兒,每思及此,孟鑄真真是痛心疾首,到最後觸發舊疾,在府裡將養了月餘才好,期間傅珺回府探望,孟鑄甚至連見都不願見她一面。

相較於孟釗所為,傅珺的舉動才更讓孟鑄堵心。

這位勇毅郡主出首告發孃家伯父也就罷了,卻在明知孟釗通敵的情況下,一點風聲都沒漏,由得他被人揪出來,令溫國公府陷入極大的被動,想要出手補救亦是無法。

每思及此,孟鑄便深覺是這個兒媳帶累了自己一家子。

如今,傅庚公然將已被貶為庶民的侯夫人等人接回安寧伯府,這其中還有罪臣傅莊的妻室在內,這種隱晦地表明不滿的舉動,自然會引來言官彈劾,令傅庚處在風口浪尖。

如此一來,倒的確可以抵消傅珺身上的一部分壓力。

“爹真的不必這樣做.”

傅珺心底微疼,清眸望向傅庚,澄冽如水的眸光漾著輕波,“女兒不在乎的,他們說他們的好了.”

傅庚便搖頭,面上是柔和的微笑:“為父無能,也只得這自汙一招了,總歸這招管用,屢用不爽,我兒不必擔心,為父不希望你和阿淵生份了。

再者說,為父若不弄出些破綻來,今上也不放心.”

若論揣摩君心,只怕滿大漢朝無人能勝得過傅庚。

當年便是因著摸透了景帝心思,才能叫他將局面一點一點地扭轉過來。

如今的劉筠比景帝更寬仁,只要他稍有表示,想必劉筠也不會晾他太久。

無論如何,他總要官居高位,才能成為女兒最大的靠山,鎮在那溫國公府的頭上,令他們不敢對女兒有任何不敬。

心底的微疼絲絲化開,酸痠軟軟漫上眼眶。

傅珺喉頭微哽,一顆心像是浸在暖水裡,拉著傅庚的衣袖說不出話。

她何德何能,穿越異世得來這樣一位慈父,諄諄如靄、巍巍如山,將她這般護著,想盡一切辦法予她安好。

此時此刻,那諄諄話語如刻心底,如春藤繞樹,將一脈溫軟的情緒,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