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馬車上,顏惜微望著祈容俊美若精刀雕刻的側臉,“周叔與梁叔怎麼了?”
周翰與梁衝與顏秉文同一年中的進士,他們考中進士後找人周旋了一番,得以留在京城當差,一個戶部,一個工部,雖然也是七八品的芝麻官,但也算小小的肥差,所以日子比顏秉文要好過許多。
三人關係不錯,每次顏秉文進京敘職的時候,幾人都會聚上一聚。
上一次聚會,是去年秋末。
祈容垂目撫過散發著絲絲涼意的寒玉扇,啟唇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死了。”
儘管有心理準備,確切聽到時,顏惜微的心臟還是狠狠抽搐了一下,她幾年前,曾見過這兩人,都是很正直的讀書人,儘管被官場磨平了稜角,但心底還儲存著讀書人的幾分清傲。
片刻,她平復了心緒,啞聲問道:“怎麼死的?”
“周翰溺水,梁衝自縊;事後查出,兩人經手的賬冊都有問題,順天府最終判定兩人畏罪自殺。”
“死人之罪不可追,但他們留下的家財盡數被抄沒,無家可歸的寡母幼子只能以乞討為生,寒冬時,凍死於路邊。”
顏惜微靜靜聽著,待他說完,方才抬起修長如天鵝的脖頸問道:“不是湊巧對嗎?”
“對。”祈容頷首,“看似合情合理的背後,都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掌控,不過我起初並沒有在意,直至得知李舉那件案子。”
“根據案卷記錄,這件案子十分古怪,又是伯父親自審理,我便派人查了查,發現案子裡缺失的那個關鍵人物“煙月”,極有可能是失蹤多年的毒蠍仙子。”
“若非伯父撇開迷霧,查清真相,就成了一樁錯斬無辜的冤案,一旦被查出來,別說罷官抄家,怕是性命都保不住。”
說到這裡,祈容眸中寒光閃爍,緩緩道:“可即便是這樣,仍是有人唆使陛下罷免伯父的官職,抄沒家產。”
“直至這個時候,我才確定,這三件案子都是有人在刻意針對,目的就是除掉他們三人。”
“他們三人最近一次的交集就是去年秋末,期間一定看到或聽到了一些事情,從而引來殺身之禍。”
“可惜,我並不知道暗中唆使陛下的那個人是誰,不然也能有些頭緒。”
顏惜微仔細回想了一下去年顏秉文從京城述職回來後的情景,徐徐搖頭,“那次回來,父親與往常一樣,給我們帶了一些京城的特產,並無異樣,事後也從未提及京城的事。”
祈容思索片刻,給出了猜測,“或許……這件事,他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問題,所以沒有提及。”
顏惜微也是這個猜測,“嗯,回去後再仔細問問父親。”
沉默片刻,祈容話鋒一轉,道:“你們找到地方落腳了嗎?”
顏惜微輕嘆一口氣,迎著他的目光,有些無奈地道:“世子又何必明知故問。”
祈容一怔,旋即失笑,“果然沒能瞞過你。”
“世間哪來這麼多巧合,又哪來那麼多善心人,不過是刻意安排罷了。”
說到這裡,顏惜微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在車輪的滾動中,朝祈容斂袖一禮,鄭重道:“讓世子費心了,惜微實在惶恐,待往後掙了銀子,定將租金補上。”
她雖看明白了,卻不得不接受祈容的恩惠,否則一家老小就要去露宿街頭了,這盛夏酷暑,她受得了;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妹妹卻未必受得。
萬一生病,以他們現在的情況,連看大夫抓藥的錢都沒有,只能活活等死。
要是之前也就算了,畢竟她還有良田與脂粉鋪在手,並不會缺銀子,可如今,就算如祈容所言,可以讓顏家平安度過此劫;這兩樣東西都成了燙手山芋,就算擺在面前,也是萬萬不能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