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來到翊坤宮宮門外時,正好見到了從裡面走出來的薛遠道。
這個向來一本正經、面容堅毅的大將軍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複雜難辨的情緒。
尤其是目光落在薛念身上的時候。
眼睛裡深沉似海的冷冽叫人心驚。
薛念面對薛遠道向來是理直氣壯,如今卻隱隱生出那麼點做賊心虛的感覺。
他也不顧是在人前,迎著薛遠道走過去,撩衣就跪。
可薛遠道一把就拽住了他,皮笑肉不笑道:“王爺萬萬不可,您身份尊貴,應該是臣來向您行禮才對。”
正經人一旦陰陽怪氣起來真可怕。
薛念頭皮一陣發麻。
他一改從前鞭子板子也打不服的桀驁不馴,給薛遠道陪了個笑臉:“爹這話說哪去了,當時我聽了陛下的旨意,也是誠惶誠恐,萬萬不敢受的,是元寶公公再三保證您贊成,我才接下,若您不同意,那我立刻就去向陛下請罪,言明不敢接受他的封賞。”
這番話說得當真誠懇,倘若換做旁人說,沒準兒真就把薛遠道糊弄過去了。
可他兒子的脾氣,他哪能不清楚。
要是薛念自己不願意,刀壓脖子也還是不願意,誰能牛不喝水強按頭?
甚至於,在薛遠道的印象中,如果不是薛念主動招惹,以沈燃那從小冷冰冰拒人於千里的個性,怎麼可能忽然魔怔了一樣做出這種事情?
想到這裡,薛遠道手上的力道驟然加大,指甲都嵌入了薛念手臂裡。
他冷冷道:“依你所言,所有這一切都只是陛下一個人的意思,你也一直矇在鼓裡,完全不知情了?”
話音落下,空氣驀地凝滯了一瞬。
薛念原本笑嘻嘻的目光亦漸漸凝聚出一股清寒冷冽的意味來:“當然不是。”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緩緩道:“既然您也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多此一問呢?”
“薛子期!”
強行壓抑的怒火一下子撞上頂梁,薛遠道厲聲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說到這,薛遠道的聲音又稍稍壓低了些,拿出了從所未有的溫和:“子期,我知道,平時對你可能是稍稍嚴厲了些,讓你心裡一直有怨氣,但我真是為你好,希望你可以成材。”
“你偶爾做點出格的事兒我現在也能理解,可他是皇帝!你以為你現在是權勢滔天,以為自此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若是他……”
“我想過,我信他。”
青年斬釘截鐵的話在耳邊響起,薛遠道一怔,接下來的話盡數嚥了回去。
他擰了擰眉,臉上的不解和不可置信呼之欲出:“人心易變啊,子期!你比我聰明,你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信他不會變。”
“退一步講,縱然會變又如何?”
薛念看著薛遠道,淡淡道:“爹,有一點你說的不對,我承認我有野心,但我並不是非要什麼權勢滔天,更不會用這種方法。我想過後果,也不怕承擔後果,如果有朝一日他真要我的命,給他就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