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風撩動,燭火跳了一下。
項小滿將目光從赫連良平身上收回,蹲下身,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灰燼。
灰黑色的粉末帶著一種奇特的質感,冰冷而粗糙,他凝視了片刻,又抬頭望向沙盤上那座被砂礫半掩的“璋城”。
“以生民之仁,克愚忠之烈?”他重複著赫連良平丟下的話,此刻心如止水,“大哥罵得對,是我著相了,因懼生疑,因疑生怯……什麼陳胥、孫禮、柳世辛、陸靖言,就連他羅不辭,當初不也險些被我一把火燒死?”
自語中,他的神情已截然不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將灰燼徹底碾碎,起身把“璋城”上面的砂礫輕輕拂掉。
“我是冀北之主,麾下雄兵近三十萬,不該是我怕他們,而是他們怕我……”他豁然轉身,大步流星出了議事廳,步履間再無半分遲疑。
夜色濃稠如墨,卻還是被月兒蓋上一層銀光,項小滿回到營帳時,張峰正坐在床邊擦拭自己的甲冑。
“你怎麼還沒睡?”
“等你呢。”張峰抬眼,眸中帶著幸災樂禍,“捱罵了?”
項小滿微微一怔,隨即便惡狠狠地瞪了張峰一眼:“你又偷聽牆根兒?”
“你少冤枉我,我要聽也是光明正大的聽!”張峰翻了個白眼,繼續擦自己的玄甲,“我是看良平大哥的神情不對,猜的。”
“你可真會猜!”項小滿卸甲寬衣,躺到床上,“別擦了,趕緊睡,明天有的忙呢!”
張峰手下一滯,想把議事廳內沒問的話問出來,可猶豫了一下,心裡想著明天就知道了,便沒再打擾項小滿休息,早早睡下。
一夜無話……
翌日,天剛亮,號角聲下,絕垠關內外都開始忙碌起來,按著昨日會議的安排,開始重整糧秣輜重。
議事廳內,項小滿獨坐帥案之後,他在等,等秦光或者楚江回來。
午時,秦光的身影出現,闊步邁入廳門,施禮稟報:“主公,屬下已經見到蘇、陳、黃三位將軍,並將主公命令下達,三位將軍會在璋城東南十五里之外,依「嵐湖」紮營。”
項小滿聽完,霍然起身,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隨即命人請來赫連良平等一眾將領。
少頃,昨夜議事的幾個人齊至,項小滿目光掃過,也不廢話,直接說道:“進攻方案已經敲定,待糧草輜重安排妥當,諸位便可行動,眼下我需先行一步,前往璋城。”
他說著,與赫連良平的目光短暫接觸,見他目露笑意,也不禁嘴角微揚,繼續說道,“關內原有兵馬八千三百餘眾,其中兩千六百輕騎隨我先行,張峰領一萬重甲鐵騎,並五千步卒押送糧草輜重隨後。”
他頓了頓,“左右二路大軍同時出兵,以最快速度攻取兩郡,絕垠關便不再暴露於敵人衝擊之列,剩下幾百將士留守關內,足夠。”
眾人都是認同的點了點頭,項小滿也不再耽擱,說明了自己意思後,便前往校場點兵。
號角連連,戰馬嘶鳴,項小滿與張峰各自準備,整個關城猶如燒沸的水。
半個時辰後,兩千六百輕騎已在西關集結完畢,人馬肅立,秩序井然,
這裡面的兵,包含四百黑甲軍降卒,一千二百鄭彪帶來的匪軍,以及最初由聶雲升招募的一千幽州新軍,可謂是雜的厲害。
沒有冗長的動員,項小滿目光掃過,「破陣槍」向前一指:“開城門,出發!”
沉重的城門在絞盤聲中緩緩開啟,露出關外蒼茫的原野,項小滿一馬當先,兩千六百餘輕騎如同一片貼地疾飛的鐵灰流雲,呼嘯著卷出關隘,奔向西南。
兩日疾馳,晝夜兼行,第三日清晨,當璋城那在晨光眾仍舊顯得有些灰暗的輪廓,終於出現在視野盡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