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雲這幾日在做一個又長又怪的夢,他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一會兒在雲霧中飄蕩,一會兒在山巒間遊走,一會兒上到金碧輝煌的凌霄天宮,一會兒又下到餓殍滿地的九幽地獄……。他如同一個孤魂野鬼般在天地間遊蕩,耳畔間總是有些模模糊糊聽不真切的聲音。
這個時候,他來到一處群山環繞的鄉村中,遠山霧氣氤氳,高山與天幕連成一片白茫茫的霧色。茅舍掩映在綠林修竹間,小河繞著村莊緩緩流淌。河岸兩旁,綠柳依依,三五少女將小腳丫伸入河水裡,互相用手潑灑河水。少女們的俏臉和髮絲上都沾溼了河水,銀鈴般的笑聲隨著微風越過綠油油的油菜田。當她們覷見馬道上的陳青雲時,都羞澀地低頭弄水,只有一個少女嬌笑著回頭看他。
陳青雲走馬觀花似的望著這一切,且停且走,最後在一座農家小院門前停下了腳步。小院,青瓦白牆,柴扉半掩,簷下鐵馬叮噹作響。他推門而入,看見葡萄架下,一位扎著麻花大辮的農婦,其懷中抱著一個嗷嗷大哭的嬰兒,正蹙著眉頭在院中來回走動安撫嬰兒。
“哦……不哭不哭,青雲最乖了……,不哭哈……”,農婦滿眼溫柔地望著襁褓中白白胖胖的嬰兒。
“咿呀……咿呀,娘……,娘……”,那嬰兒紅撲撲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突然望著農婦笑了。
“哎,寶寶”,農婦輕聲回答,臉上滿是笑容。
“娘……”
“哎……青雲是個好孩子……不哭啊……”
陳青雲看見這個溫馨的畫面差點掉下淚來,他打記事起就沒見過孃親,他娘在他出世不久後,因感染風寒在一個飄著雪花的冬天離開了他。陳青雲看著眼前那個面容模糊的農婦,他止不住內心的衝動想要上前去抱抱她,抱抱他思念已久從未見過面的孃親。可是,霎時間,無盡的黑暗吞噬了抱著嬰兒的農婦,她的身體被拉得又長又細,然後變幻成另一張臉、一張印著紅斑的少女的臉。
“嘿……!醒了,醒了,他終於醒了!”,紅斑少女雙手撐在陳青雲的胸膛兩邊,杏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嘶,劇烈的痛苦差點讓陳青雲暈過去,他感覺眼前金星直冒,後腦勺和兩隻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他不停地咬牙吸氣。他定了定神,看著這個紅斑女孩,她的眼睛很乾淨,眼角處還有一顆淚痣。
“夏清歡,你快堵住他嘴巴了。”,獨臂男孩不快地提醒道,他背靠在石門旁坐著,眼神始終在那紅斑女孩身上,他頭頂的石塊上正燃著一根桐油燈芯。
“噢……”,夏清歡和陳青雲四目相對,她還能感受到眼前少年細微的呼吸聲,她嚶嚀一聲,刷地從地上爬起。咚的一聲,小腦袋不小心撞到了低矮的地牢頂部。
哈哈……哈哈……,旁邊的孩童們都捧腹大笑。夏清歡捂住小腦袋小心挪動腳步,離那個醒來的小乞丐遠遠的,她抱著膝蓋,另一隻手捏住鼻子,挨著臭烘烘的小乞丐們。主要她不想離二狗哥太近,她總感覺二狗哥看她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樣,讓人受不了。
冰涼的溶洞水滴在陳青雲覆著血汙的臉上,他的鼻頭癢癢的、溼溼的。“這是什麼地方?嘶……呼……”,他忍著劇痛,手肘撐在石板上,努力抬起頭,藉著微弱的光亮,他打量著擠在這個矮小的洞穴的九個夥伴。
“這是魔族的地盤,我們在地牢裡……”,李二狗的目光艱難地從夏清歡的身上移過來,他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
陳青雲露出迷惑的神色,他努力回憶昏迷過去的畫面。腦海裡最後的畫面,是那道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蜀山山門,還有刺眼的金光。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這時候,地牢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不多時,竊竊私語的談話聲便從石門外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