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落霞浸黃了枯葉,層層疊疊的黃紅在這點寒風蕭瑟裡冒出頭,隨著秋風的裹挾在寒沁裡一上一下的浮動。
幾片殘葉被風颳落,打著轉兒悠悠晃落,暮色的昏光暈染開來。
白蘞踩著枯葉,黃葉在重量的擠壓下放低了身段,緊緊貼在寒土上,發出咯吱的細碎聲響。
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陽節,武當照例要登高掃墓。
武當的墓堂坐落在後山一角。前人很有先見之明,挑了塊群山錯落間的平坦地建址。四周盡是峰巖尖銳,巍峨挺拔的群山,像是一塊巨大堅硬的天然屏障,將外界的嘈雜隔絕開來,獨留一份遺世獨立的清淨。
平坦地上修了座院子,也就是靈堂。寬大宏偉的木門在歲月的剝蝕下褪去了光鮮的外表,露出斑駁腐蝕的痕跡。
跨過低低的門檻,院內栽種著幾棵參天梧桐樹。樹幹粗壯,七八人才能抱下。樹頂的枝幹鉚足了勁兒,百餘年來毫不懈怠一個勁兒的直衝天際。
金黃的葉子鋪了滿地,像是蓋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大毛毯。陽光跳躍其間,光影錯落。
竹瀝幾人正掃著葉子,院角的一片金黃已經被扒拉開來,露出泥土的深褐色。
白蘞踩著枯葉走近了些。
聽到細碎的聲響,竹瀝微微抬頭,眼底掠過一絲訝異,接著平靜地說:“來了。”
他沒想過白蘞會來。
這裡是武當墓堂。白蘞沒有在口頭上承認過她是武當弟子,平日裡對打掃這類枯燥繁瑣的事一向不感興趣。
竹瀝僅僅在早飯時與她提了一嘴,沒有想過她會來。
白蘞身著一身白,她很少這麼穿,乍一看頗有點披麻戴孝的感覺。
她純白的衣袂沾上些許泥點,繡鞋染上了秋日的風霜。
她挑了把竹掃帚,得心應手的跟眾人一齊掃起來。
白色的衣袖鼓動,在風中翻滾。一縷寒風穿過衣袖貼著白蘞的肌膚流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入秋了,得添衣了。
她裹緊衣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院子正對門就是宗寺了。神翕上供奉著眾多靈牌。密密麻麻的燈火昏黃搖曳,一眼望不到頭。
大約日落時分,眾人才將枯葉清掃乾淨。
暮色時分,竹瀝輕輕推開木門。萬千星火點綴在偌大的屋內,平添些許溫暖。
竹瀝仔細的擦過厚重的牌位,再將他們一一擺好。
這裡不只有他的同門師兄弟,還有武當代代瀝盡心血的傳承者。
最上方的僅有一個牌位。黑檀木上僅用纖纖小管蘸就三五滴殘墨寫成三個大字:諸葛涵。
雖是殘墨小管,卻絲毫不掩其威嚴。
行雲凝半空之碧,流水攜有情餘紅。
透過那雋麗狂傲的勁筆遺蹟,竹瀝彷彿透過時光的洪流窺見了她的風姿。
這是武當道教的創始人,誰也說不清她到底是哪一年代的人。
從武當的歷史得以有意識的記錄下來起,諸葛涵這三個字就伴隨著武當,如影隨形了。
竹瀝在文書裡讀過這個名字,也聽師父講過。
她是個知行合一,在出世和入世間穿梭自如的人。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道士,更像是一個看淡世俗仍懷有天下大愛的人身上恰好有著仙風道骨的氣質。
她不是出於道士的身份行動,而是由於自已的行為建立了一個新的流派:道教!
她雖身為女子,卻絲毫不弱於旁人,以身先行將道教信念播撒,星火代代綿延。
沒有人不會對她起敬。
這需要何等強大的心魄!
木門吱呀一聲響,竹瀝收回灼灼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