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蟹黃湯包完完整整躺在小蒸籠裡面,女史用筷子提起來,跟提了一袋水一樣,從小蒸屜提到低沿的天青色碗裡面,最後湯包像一兩歲的嬰兒屁股往地上一坐,落入碗中。

皇上先喝湯包裡的湯,那湯必是鮮美至極,昨夜熬了一晚上的高湯,今日在井水中涼成湯凍,然後和蟹粉一起包成薄皮包子蒸熟。

喜歡吃魚羊鮮的人,必定拒絕不了這等鮮味。

這一輪螃蟹吃下來,別的菜大約都入不了口了,最後上了一道糖蟹,是把硬糖餅做成蟹的模樣,皇上難得吃了一口,這中秋宴,也該吃得滿意了。

今日她們做的菜大多是寒涼瀉火的,但不敢用太過,還添了生薑祛寒,又給皇上添了一份人參烏雞湯補氣,這些日子每天的湯都用人參補氣,現在看皇上臉色,勉強有些作用。

晚膳過後,上了一巡茶,德妃起身向皇上拜道:“皇上,今日有圓月作伴,臣妾瞧那清輝,明亮光潔,與後苑內務監擺的菊花,天地相應,不如請今日來的女兒家一同賞月,也好鑑一鑑姑娘們的才情。”

皇上紅著臉,眼裡跟起了霧似的不清不楚,提手說道:“好,好,好。”

“那就請聖上移架後苑。”

皇上站起來,整個人左右搖擺了兩下才站定,挪出一步的時候,竟然往椅子上倒下去,慌得馮小寶趕緊跑兩步扶住,顫著聲音喊道:“皇上?皇上?”

德妃也慌了神,正納悶皇上這是怎麼了,皇后娘娘搶先一步走到皇上身邊,摸了摸皇上額頭,又探了探鼻息,最後鬆了一口氣,說道:“皇上醉酒喝多了,快扶去養心殿安歇。”

德妃本安排讓官家女子們都去後苑與皇上一起賞月賞菊花,吟詩作對,皇上卻不勝酒力,如此只能眼睜睜看著皇后娘娘張羅皇上離去,留她一人在那階梯之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汪以芙轉回了眼,嘴角帶笑。

那酒是北方苦寒之國釀的烈酒,是那年外邦來朝進貢的,陳嬤嬤特意找出來單供皇上品鑑,也剛好佐螃蟹,尋常人能喝三杯已經算了不起了,這中秋晚宴皇上必定會多喝幾杯,不倒才怪。

“都散了吧!”德妃心氣不順,也沒了笑臉,只淡然吩咐了這麼一句。

武英殿的人悉數散去,德妃走下階梯準備回宮,突然停步,轉過身看到了她們尚食局伺候的四個人。

德妃見汪以芙,走過來笑道:“汪司膳?監禁,解除了?”

汪以芙躬身道:“託娘娘洪福,宮正秉公斷案,以芙無辜,所以就放出來了。”

德妃一個一個掃過尚食局的這四個人,冷笑道:“你們尚食局,本事不小,全蟹宴?誰出的這麼個好主意?”

陳嬤嬤笑答道:“娘娘,今年螃蟹格外肥碩,數量又多,臣想著娘娘張羅官家女兒們進貢,必須要吃得好,又吃得應景。中秋食蟹,古來如此,全蟹宴又可彰顯皇家氣派,讓官家小姐們回去,都有見聞可作談資,讓皇家長面兒,故做此安排。”

“陳尚食考慮得還挺周到。”

“做臣子的,自當為皇上分憂。”

“傳些風言風語,挑撥皇上與皇子的關係,也是為皇上分憂麼?”

德妃皮笑肉不笑地這麼一問,幾個人都後背發冷,還是陳嬤嬤穩當,又躬身道:“微臣惶恐,只怕德妃娘娘有所誤會。”

德妃走近了一步,對陳嬤嬤輕聲笑道:“誤會不誤會也不打緊了,將來……本宮有的是機會收拾你們。”

德妃橫了她們一眼,便提起笑臉離去。

陳嬤嬤、茉析和尤司膳聽她所言,臉色都難看得很,唯有汪以芙卻輕鬆笑起來,茉析不解問道:“她都跟咱們撕破臉皮了,你還笑?”

“她急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