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意,自江玄周身自然流淌而出,如同呼吸般自然。這便是淨世白蓮大神通的至高境界——淨意自生,不著痕跡。

他足下所踏的冰冷腐地,在接觸的瞬間,那令人作嘔的滑膩與吸吮之力便悄然消散,彷彿被一股無形的淨水無聲洗過,只餘下最本源的、冰冷的“地”之觸感。濃郁的腥腐惡臭與硫磺氣息,在靠近他時,如同冰雪遇陽,無聲無息地褪去了汙穢與刺激,還原為一種純粹的、帶著微涼溼意的“氣”之本質,被他平靜地吸入撥出。

嗚咽的陰風裹挾著億萬亡魂的哀嚎詛咒席捲而來。江玄微微側首,左臂繃帶下的黑泥似乎感應到怨力,微不可察地鼓動了一下,卻被繃帶上流轉的金色符文穩穩壓制。與此同時,那無形的淨世之意拂過識海,萬千厲嘯如沸湯沃雪,歸於沉寂,只剩下空洞的風聲掠過耳畔。他眼神古井無波,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冥河渾濁的黃綠色河水在眼前流淌,河底那慘綠的幽光充滿惡意地閃爍。當河面漂浮的油汙、殘渣以及掙扎扭曲的怨魂虛影被無形的力量推擠著,本能地想要遠離江玄所在的岸邊時,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在他平靜如深潭的倒影周圍,那汙濁的河水中,竟有幾片虛幻到近乎不存在的純白蓮瓣虛影,一閃而逝,如同水波的自然擾動。沒有光芒,沒有異香,只有那倒影附近的水域,詭異地澄清了那麼一瞬,映照出上方扭曲巖壁更清晰的輪廓,隨即又被汙濁吞沒。這便是淨世白蓮之力對至穢之物的天然排斥與淨化,無聲無息,只在最細微處顯現端倪。

他抬首,望向那黑暗穹頂深處掠過的、龐大到令人窒息的陰影輪廓。左臂繃帶下的黑泥似乎感應到某種更高層次的混亂與死寂,湧動得稍顯劇烈,繃帶上的金符流轉加速,發出極其微弱、如同金砂摩擦的沙沙聲。而江玄的右半身依舊沉靜如山。他目光平靜,左眼映照著亙古的混亂與死寂,右眼倒映著無垢的澄澈與本真。

正是:

左臂纏劫,混沌如淵自縛;

右身映道,白蓮淨意天成。

混亂與秩序,汙穢與純淨,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上達成了某種危險的、卻又異常穩固的平衡。淨世白蓮之力並非強行壓制左臂的混沌,而是以其無垢本質,形成一道無形的界域,讓混沌歸於混沌,淨意歸於淨意,互不侵犯,並行不悖。

嶙峋的黑山、刻滿詛咒的巨鏈、扭曲的空間褶皺……這一切在江玄眼中,皆如觀掌紋。

黑山枯骨,死寂之下藏道痕;

玄水沉魂,怨戾之中蘊劫波。

幽都的法則,在極致的死亡與混亂中,反而呈現出一種扭曲的真實。淨世白蓮的“淨”,並非要滌盪此地的死寂,而是讓他以最清明的本心,去洞悉這“死”的本質。

他向前邁步。黑袍下襬拂過汙濁的地面,所過之處,並無神光碟機散黑暗,也無蓮花憑空綻放。但腳下的腐地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撫平”,短暫地呈現出一種歷經滄桑的、冰冷的“石”之本相。

空中飄落的死寂塵埃,在靠近他周身自然流轉的淨意時,無聲湮滅,不留痕跡。空間在他步履間呈現的短暫秩序感,並非他強行梳理,而是那淨意與混沌並存的氣場,自然撫平了最表層的混亂漣漪。

一步踏落,穢土自闢三尺淨;

萬念不起,死域獨開一境明。

江玄的身影,在永恆的黑暗與汙濁中前行。黑袍如夜,左臂繃帶金符微爍,右身沉靜如淵。

淨世白蓮之力不顯於外,不著痕跡,唯以其無垢無礙、包容永珍的本質,在這亡者國度,開闢出一條獨屬於他的、行走於汙穢而身不染塵、洞察死寂而心自澄明的通幽之徑。

幽都的恐怖,於他,不過是印證這身與心、淨與濁、生與死微妙平衡的……一方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