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乘星扔了個小石子,擲到他身上,“好心請你吃飯,我才不是憨憨。不過我百思不解,你順人家餐館刀叉幹嘛?”張陽橋伸胳膊舒展筋骨,推醒方知命,三人翻身上牛上馬,星夜前行,“銀製刀叉,總能換點錢,我當時兜裡分文沒有。”
方知命睡了一覺,故事聽得斷續,“那這兩年你在幹什麼?”
張陽橋陷入回憶,“安置完蒙西諾,我回了中原。南洋遍尋不到楊雲風,我去泉州沿岸打聽他的訊息,聽說豫東道出了大墓,孫殿英麾下有個奇人,通醫術識風水,姓楊。我想著總要見他一面,問個清楚。等趕到豫州,軍隊開拔,在宛平縣終於追到他們,鐵絲網營柵外等了許久,這人並不是楊雲風。那兩年帶著一股蠻勁和恨意,我著了瘋魔似的找他。終於有一天,聽說廈門港上岸一尊白玉臥佛像,因著斷手,南洋那邊老闆不要,土夫子又送回大陸,當家人重金懸賞,尋一枚斷手,留的地址是馬六甲古董鋪面。我知道,我終於抓到他的尾巴了。”
張陽橋趕到廈門,找了家古董鋪子,把棉包袱往櫃檯上一放,笑得邪性,“掌櫃的,認識楊老闆麼?斷手在我著這。”夥計忙不迭往後院跑,另一夥計奉茶請張陽橋上座,掌櫃陪著聊了些許閒話,茶湯漸淡,楊雲風遲來。柺杖挑開琉璃珠子門簾,朗聲道,“哪位貴客帶來了佛手,價錢好商量。”
張陽橋咬牙切齒將楊雲風摜在牆上,伸手鎖他脖頸,“你躲我幹甚?”楊雲風抬手格擋,揪他後領往外拎,“借一步說話。”楊雲風不忘拎起張陽橋髒兮兮的包袱卷。
鋥光瓦亮的黑漆福特轎車,張陽橋沾滿泥土的布鞋蹭髒真皮腳踏。夥計開車穿巷往楊雲風在廈門的別苑去,一幢小洋樓,紅房頂,屋內擺設陳列與南洋的家別無二致。楊雲風反手闔門,直奔冰箱,端肘子往灶上熱,“餓了吧?先吃飽飯,泡個熱水澡。”
張陽橋不滿楊雲風顧左右言他,抱臂站在玄關,執拗不前,一手摸上兜裡刀片。楊雲風沒回頭,便知他在做什麼,悠悠嘆氣,“蒙西諾遭襲當晚,我在場,禍因我而起,我認了。我不能回家,只能先躲起來,不然給你招來禍端。蒙西諾已就該死,不能再把你牽扯進去。”
張陽橋心頭火起,抄起多寶架上金蟾砸過去,“怎麼該死?瓷匣你拿回來的!匣上珠玉彩寶你賣了!”
灶上火苗燎瓷鍋底,湯汁咕嘟咕嘟冒著起泡。楊雲風拉開冰箱冷凍匣拿饅頭往籠屜上熥,“這兩年,我摸到來龍去脈。拘魂入匣的叫鄭山亭,是老鄭頭叔父,被拘的叫林遠道,兩人有些恩怨。當晚我想起公司印章還在紙筆鋪裡,回去拿的路上遇到蒙西諾。有人巷中攔住蒙西諾,我故未上前。那人問蒙西諾,‘還有誰知道此事?’蒙西諾說,‘楊雲風、楊雲風手底下夥計,還有張陽橋。’那人手刀砍在蒙西諾脖頸,我暗地衝出,幾刀捅在那人腰間,拖出巷口。夥計本就開車等在巷口,等我回紙筆鋪取印章上車,見我抗人出來,搭了把手。”
張陽橋不置可否,抱臂聽他說下去。楊雲風筷子斜搭籠屜,放上饅頭,“那人不是鄭山亭手下,便是林遠道爪牙,車開到東郊攪拌廠,我把他封在水泥柱裡投海了。我沒想管蒙西諾,也沒想去警署報案。他供出我,我還能救他一命。他供出你,該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