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西諾頭頂報紙帽,踩在木梯上,一手拎小桶,一手舉棕櫚刷,客廳瀰漫著一股鮮亮的油漆味。經五天修補,壁櫥、天花板和地磚恢復原狀,還差大白刷漆,霍亂的一天將被蓋在過往每一天裡,不顯崢嶸。

楊雲風站在餐廳灶前,拉開抽屜,瓷匣裡捏了幾顆八角,盯著手掌心,嚷嚷起來,“張陽橋!從來不幹家務活,讓你買花椒大料八角,花椒買成青椒,八角買成十六角。”

張陽橋騰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抖抖手中報紙,憤而回嚷,“不幹活永遠不會出錯!買錯青椒怎麼啦,至於你上綱上線?”氣不過,走到楊雲風身邊,抓他手腕一看,匆忙拎出瓷匣,盡數倒在料理臺上,沒有一顆八角長著八個小尖尖,具是畸形一般擠了十六枚尖角。張陽橋順手抓起水槽裡八爪魚扔進去,砰地闔上匣蓋,閉眼默待十秒,雙眸亮晶晶開啟匣蓋,並無異象,八爪魚還是八個爪,匣裡黏糊糊腥氣。張陽橋拎出八爪魚甩回水槽,瓷匣衝了沖水,扭頭抱走,“八角那事兒,不是我的緣故,喏,也不是瓷匣的緣故,你找菜攤賣調料的老劉去吧,興許看我不常採買,把我坑了。”

兩人常吵嚷,蒙西諾哼小曲刷牆,不為所動。

直至開餐,蒙西諾埋頭扒飯,筷尖雲卷殘風,銜起生醃裡八爪魚唸叨,“你看嘛,墨斗就是比八爪魚好吃。”

張陽橋鳳眼一翻,“我就沒買墨斗。”

蒙西諾倔驢較真,“你數數,十條觸手,不怪雲風說你不常採買。”

張陽橋單手拍桌,拽過盤子就要理論。楊雲風摁住他腕子,“西諾,真是八爪魚。墨斗頭長鬚短有軟骨,你碗裡這個,頭圓須長,我剛洗生鮮的時候,一一開膛去腔,都沒有軟骨。興許這條八爪魚基因變異了吧,多長倆爪子。”

話音剛落,張陽橋與楊雲風面面相覷,起身往茶几上瓷匣邊跑,三人無心吃午飯,物什一一試過。張陽橋坐在地毯上下了結論,“生命體有用,不拘活物死物,斷肢復生、蔫葉回陽、錦上添花。但是對金石玉器毫無作用,並不能把一顆金豆子變作兩顆。”蒙西諾瞄一眼盤中撲騰著的雙頭青蝦、六鰭海魚,不忍直視,端起盤子往外走,盡數倒在門外垃圾桶裡。

楊雲風端回涼透的米飯,澆上生醃汁,筷尖攪拌,填飽飢腸轆轆的自已。張陽橋下頜搭在膝蓋上,蜷成滿弓,“能用來幹什麼呢?巴掌大的一個匣子,解救受傷流浪鳥?匣子只有蓋上才有奇效,大活人是塞不進去了。”蒙西諾最近念夜大,頗有想法,“不叫流浪鳥,叫自由鳥。”

楊雲風下鬥十幾年,比理論知識豐盈的張陽橋見多神鬼誌異,思緒活絡,“你說,會不會是用來修復三魂七魄的?”

張陽橋窒住呼吸,“那原來匣子裡的東西呢?”

楊雲風雙手一攤,“匣蓋開開關關這麼多下,跑了啊。”

張陽橋額頭青筋直跳,“這事兒不對,為了修復三魂七魄,給你關在匣子裡,匣子往銅棺裡一塞,水銀封棺。銅棺焊在石贔屓殼子上,贔屓沉了黃河。若無機緣巧合、神友相助,你亙古不得逃離。棺內還有簧管,棺外水流一動,密不透風的空間往復回聲成曲,這魂不震得魂散神煩?這不是修復,是在困鎮啊!”

楊雲風也覺出不對,手指揉搓擰成一團的眉心,“完了,咱們仨好像捲入旁人恩怨了。你想,這是誰鎮的?必有神通。能與如此神通之人交惡,定不是等閒之輩。三魂七魄若能離體,當有軀殼等在別處,就算不是自已的軀殼,也能奪舍爭來一具殼子,驅策以為已所用。”

蒙西諾有些天真,“被封住的惡人不會來找我們吧?是我們救了他。為民除害的高人,那必定高風亮節,不至遷怒於我們。”

張陽橋緩緩轉頭,幽怨道,“如果是惡人作惡,封住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