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別墅,張陽橋手心把玩幾枚筒形擬棗貝,聽齊乘星諞閒傳,“哎,橋橋,你知道麼?我跟老楊下過鬥,真的,他早年間絕對撿過破爛,我眼看他在賀王墓裡把金銀酒器踩扁了往編織袋裡塞,咱們四合院衚衕裡那老賈頭不也這樣。”張陽橋給他一肘拐,“楊雲風怎麼得罪你了,莫要編排他。”仰頸望望天,眯眼曬太陽。
黑龍白龍在海里翻騰起勁,追逐玩鬧。齊乘星連日曬成麥色,伸了個懶腰,“小孩子就要養在曠野嘛,拘在京師,總被鄰里投訴。息壤的事兒,可有頭緒?”張陽橋舉起梆笛雛形,砂紙細細捲成一條,打磨笛孔,“老鄭頭來過,提了一捆書,我剛看到第二本,無非是上古降魔伏妖的故事,我還沒想通。”側過身一臉疑惑,“一是,用美杜莎的法子,徹底石化,打碎留在遠處,關鍵息壤眼睛在哪?不對視沒辦法石化。二是,破罐破摔,物理破壞,在那個地方建樓房,爆破挖地基,順勢把息壤挖出來。可無論如何都要戕害它性命,上古神獸,活至萬年一朝至死著實可惜。若是留它,滿南昌城幾百萬蒼生性命懸於利刃之上。”
齊乘星雙臂枕在腦後,沙灘躺椅上拱秋了一下,“老鄭頭最愛給你出數不完的課後題。對了,牛頭馬面拘到姜愁漁生魂了麼?”
張陽橋開啟陰陽鏡遞了過去,“喏,前天捉到了,老鄭那小助理錄了一段,也是苦命人啊。”
齊乘星探頭往鏡子裡看,只見瘦至嶙峋的生魂戴枷鎖腳鐐走在牛頭馬面身前,頭髮花白一臉苦相,兜裡還有露出半截的毛筆,筆頭墨蹭在破舊上衣,後背口袋裡兩個風乾發黴的大饅頭,一塊澄泥硯。判官擲下斬魂令,斥責道,“姜愁漁!竊物,傷龍,生魂逃拘,你可知罪?”
姜愁漁緩緩跪下,納頭便拜,“判官明鑑,我原是準備拜過祖宗,再上一回清香,便前來自首。”
鏡頭一轉,視角懸在當空,滿地餓殍,戰火紛飛,生靈塗炭。齊乘星捧陰陽鏡往裡看,直覺是百年前,鏡頭切到一處山巔道觀門口。
道觀不小不大,三十二位道長,因著戰亂,已久無香火,戰鬥機從山頂呼嘯飛過,投下一枚枚榴彈,林間燃起熊熊烈火。祭酒道長一掃拂塵,“走吧,留在山上於世無用,咱們下山,看能做些什麼?哪怕救死扶傷,救活一個是一個也好。”
齊乘星望向道觀一角的藥堂和大殿裡已蒙塵的孫思邈造像,“他們是道醫啊?”張陽橋肘拐他,食指比在唇間,示意他噤聲往下看。
三十二位道長整理行裝,帶走藥材丹丸金瘡藥一應物什,包袱卷背在身後。七八歲的小道童追出來,祭酒道長塞了兩串銅板給他,“小漁,若是轟炸機來了,就躲進地窖,後山洞窟裡還有餘糧白麵,夠你吃上十年,若是實在不想日日起灶生火,就蒸一鍋大白饅頭,夠吃十天半個月了。”
七八歲的姜愁漁跟在道長們後面,一路跑到山下。祭酒道長狠狠心,拂塵一甩,施了一個時辰便可自行消解的定身咒,柔聲對姜愁漁說,“大孩子了,要聽話,守好道醫觀,等我們回來。”
一個時辰過後,幼小的姜愁漁跪在原地,嚎啕大哭。哭至日升月斜,怕林間虎狼紛至,抬袖蹭蹭眼淚,孤獨向山上走去。
星移斗轉十多年,長成少年的姜愁漁沒等來一位道長回家,終日與筆墨相伴,等到弱冠之年生日,蒸了一個棗花饃,眼含淚花哽咽吃下。
這一等,就過去了大半生,江山改換新顏,五十多歲的姜愁漁揣袖倚在門口,向山下看,山道一如既往冷清,門扉上對聯與避雷符已斑駁不辨,只剩一角風霜雨打後的氤氳紙屑。
姜愁漁心想,“山不過來,我就過去。下山找找,總能找到他們吧。”執竹掃帚最後掃了一回堂院,榕樹已亭亭如蓋。大門上鎖,頭也不回下山。
未料,逢中原大旱,姜愁漁